冰是睡着的水

我又再一次的梦见了你,时隔了很多年再梦到你,你似乎憔悴了许多。我难过的也不敢问你过得好不好,只是看着你微笑的向我走来,轻轻地拥抱了我,然后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又轻轻地从我身边离开,我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接受了结果。然后我就醒了,天冷的我窝在被窝里,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想着那些有你的日子,流着流着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再醒之时,已是将近晌午。枕上的泪还未干,记忆却早已苏醒。

 

现在的我有时候也想不起来那时的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玩在一起,你年长于我,总是央求着我叫你姐姐。可是,固执的我却觉得我们上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叫你姐实在太吃亏,你拗不过我就天天没事跑到我家帮我妈妈做家务,殷勤的像是我妈的亲闺女,后来终于无你所愿,妈妈认你作她的干女儿。还记得那天,你风尘仆仆的跑到我的面前趾高气扬的对我说:“现在还不赶快改口叫姐姐,我现在可是你妈的干女儿,要是你敢不叫,我就跟你妈说你没礼貌,看你妈妈不打你。”可是我依旧没能如你所愿,我由于母亲又多出了一个孩子而难过的哇哇大哭的表情让你措手不及,从此,你再也没有花过心思让我叫你姐姐。

 

小时候,乡里的其他孩子都欺负你,欺负你这个没妈的孩子,不管上学还是放学,你背后总是有一群的孩子骂你是个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娃娃,甚至在上学路上的电杆上都有粉笔骂你的痕迹。于是你也就有打不完的架,即使倒在地上被人踹的始终都是你。我看到过你吐着唾沫用衣袖努力的擦拭着电线杆上的粉笔灰,可是我却没有看见过你哭,即使那些打你的人用脚踩在你的脸上,使劲的踹你,我都没有看见过。你从小就坚强的让我感到无比的强大,强大到我可以为你而勇敢。

 

妈妈对我说你的命很苦,你刚刚出生,母亲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父亲甚至觉得你并不是他的亲生也对你不理不睬,还好有爱你疼你的奶奶保护着你。妈妈告诉我你殷勤的帮我妈做家务其实并不是为了满足我叫你姐的便宜,只是因为你渴望着母爱,毕竟奶奶的爱是代替不了的。后来,妈妈对我说,你要好好地保护着她,不管你愿不愿意叫她姐姐,你也不能欺负她。我深深的记得妈妈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无比的坚强,我甚至能够回忆到那时母亲眼中渗出的泪。

 

我摒弃了所有对你的偏见和你勇敢的在一起,跟你一起被别的孩子骂,跟你一起勇敢的打架,一起被人踹,跟你一起用唾沫擦拭着电线杆上的粉笔灰,虽然那些日子伴随着疼痛,可是跟你在一起确实如此的坚强。那时我们上完课还得回家放鸭子,赶鹅,农村家家总是养如此多的家禽备着,我们总是把它们赶在小河里,然后一起坐在田埂上玩着过家家,你高兴的坐着我的新娘,你说,既然你不叫我姐,那我就做你的新娘吧!我们总是乐此不疲的玩着孩子的家家,翻着红绳结,就那样一天天的过着。你爷爷的笛子吹的很好听,他说他小时候是给地主家放牛的,所以,就跟人家学了吹笛。那时我们就像发现宝藏似的跟在你爷爷后面拼命地讨好他老人家,让他给我们做笛子,教我们吹笛子,那时我们合奏的牧笛是全乡最好听的曲子,也是我们炫耀的资本。爷爷说他都吹不出来那样的曲子,可能我们真的跟笛子有缘吧!还记得爷爷说他没有什么可以留给我们,但这首曲子算是给我们的未来结缘的礼物吧!那时,我深深地记得你羞红了脸。

 

那时的我们没有太多的钱,晚上就一起去下黄鳝笼,等第二天天朦朦亮就一起去收网,然后,卖了钱一起买一毛钱一袋的“小雨点”开心的喝,可是多年以后的我再也没有买到过“小雨点”。我们曾经都害怕爬树,可是那些桑树果让你比我更早克服对树的恐惧,于是我再也不需要为了桑树果而去练习爬树。那时你总是喜欢在我家逗留过夜,和我一起听母亲说着奇异的故事,那时的我们是如此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以后的你曾经对我说过,那些和我有过的童年是你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我记得我是以全镇联考第四的成绩去了镇里最好的初中和最好的班级,我们虽然同校可是不再同班,可是每次放学你总会在大门口安静的等着我。那时我坐在窗口的位置,每次快要放学的时候我就不再看黑板,而是朝你的方向看着安静的你。你安静的让我心疼,我甚至曾经暗暗发誓要让你幸福。当然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

 

那时我特喜欢看书,整天整日的待在学校的图书馆不出来,那时你虽然陪着我,可是你却一点也看不下去,我曾经劝你找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必每天陪着我,可是你固执的像我小时候不叫你姐姐的样子让我不再说出口,我知道,其实你比我还要固执。每次当我看累了书总是发现你早已熟睡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看见你身上披的我的外套,总是道着抱歉,可是,你知道吗?我看书累的时候就跟你一样趴在桌上,只是我却一直安静的看着你。

 

我记得那时周杰伦早就出了第一张专辑《JAY》,可是由于乡村偏僻到我们这里他已经开始出到《范特西》这张专辑了。他娴熟的钢琴弹得让你崇拜,那时刚好校音乐社招收学员,你拼命地拉着我让我跟你一起去竞选,让我跟你合奏一曲牧笛,那时我看着你如此着急的神情让我有些心疼,难得你有拼命想做的事。最终我们打败了所有人如愿的拿到了名额,我甚至还记得审考官听完我们吹完以后就直接就让我们通过的惊愕神情。那天你高兴的拉着我带我吃了一整条街的小吃,然后让我背着你走完整个学校。

 

你如愿的学了钢琴,而且让你高兴的是音$2老师说你手指纤细修长,很适合弹钢琴。我学了架子鼓,因为我想看书,而且架子鼓比较简单耐学,那时你在隔壁琴房弹琴,我在这边打架子鼓,累了你就跑过来陪我一起坐在地板上看书,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不知疲倦的过着,没有半点的逃离。

 

那一年的元旦晚会,我们第一次上台,你打扮的让我快要认不出你了,我从未如此细心地留意到你已经出落的如此标志,精致的脸蛋让我不敢从容的看你,你穿着泡泡裙,我穿着礼服,你拼命地拽紧我的手,生怕我跑似的,你紧张的手心冒汗,而我看你看的也是紧张的不好意思,可是我又不敢泄露我对你的紧张。

 

那场晚会最后的节目是我们压轴的,我们并没有再吹笛合奏爷爷教我们的牧笛曲,而是JAY新专辑里的《安静》,你弹我唱,我还得边打架子鼓,当初在你开始对我说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拼命地让你饶过我,可是,我记得那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央求我答应你,其实,那次我答应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眼泪。后来,每天拼命地听JAY着《安静》,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的学,然后再唱给你听,你夸我唱歌其实比他唱的好听,可是我却认为那是你怕打击我唱的难听没人陪你一起去合奏的诡计。那晚演奏的非常成功,因为那时JAY很红,而且我们又自弹自唱配架子鼓伴奏,几乎没用卡带,那时一个小中学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欢呼的结果早已超出你的意料。晚会结束,你收到的花是最多的,那晚你拉着我跑到校外,让我扛一箱的啤酒扛到体育看台上疯狂的喝,那是我不曾看见过的你所有的释放。

 

从那以后,你身边的朋友渐渐地多了,你就跟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绽放的美丽让其他的花黯然失色,让她们向你俯首称臣,靠近你得到一点光芒,你耀眼的像个公主,再也没人去在意你这个野孩子,野娃娃的曾经。原来,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会随着你的光芒而黯然失色。我为你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我的架子鼓打的越来越好,那年生日,你花光了你为了买JAY专辑而辛苦攒下的所有的钱给我买了一副鼓槌,漆红光滑的表面让我爱不释手,可是我却不知道你是花了买专辑所有的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女孩的心里,我比JAY要重要的多。那时我幸福的天天按着谱打JAY的歌唱着给你听,就这样一唱我们就毕业了。

 

初中毕业后的那年,我考到了省重点,那个文化厚重的小城。可是,你却不能再陪我了。那年暑假,你的奶奶和爷爷相继的走了,就跟说好了似地。当我回到家看见你蹲在角落抱着双膝埋着头,我的心生生的拉扯着的疼,我轻轻地走过去,抱你在怀里,你早已脆弱的没有了力气,就那样瘫在我的怀里,我心酸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心疼像生长的藤蔓拼命地攀爬,覆盖我整个心房,疼痛繁殖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的鸣叫,撕扯的难过侵蚀我所有的神经,像面临一场盛大的死亡。我坐在你的身旁,让你躺在我的腿上,我搂着你,生怕你难过的再次醒来,我想你是哭的太久太久,早已累的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那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那样勇敢的拥抱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再也没有人来让我给她幸福。

 

在我安静上高中的时候,你早已辍学出外打工。本来你父亲就对你怎么不理睬,现在你的两位保护神都走了更给了他报复你母亲的理由。在我放暑假回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你是跟着你母亲走的,长这样大她都没有回来看过你,老人都走了,她才知道回来带你走,母亲说那天你哭着跑到我家找我,疯狂的就像再也见不到我一样,可是我早已背起行囊去了县城。后来,你母亲留下十几万给你父亲,你父亲也就妥协放弃了你,你就跟着你母亲去了让我陌生的大城市。

 

高中的我再也没有玩过架子鼓,再也没有吹过笛,我只是一直的看书,只是看累了才发现身边少了你,我再也不能为你披上我的外套,看你的睡相。后来,累的时候我就开始看天空,看浮动的云,想着在异地的你是否跟我想念你一样的想念我。每年我都准时预定JAY的新专辑,然后拿着票在发售新专辑的那天疯狂的挤进人群抢碟,我知道你会继续听他的歌,我想在同一天跟你听同一首歌,即使我们离得很遥远很遥远。

 

我开始练习写文章,写跟你有关的童年,跟你有关的日子,我拼命地往大型的杂志社投稿,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看到,但至少机会很渺茫,我也会努力。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是否还记得有个人在等你,等着跟你合奏一曲牧笛,这些年,你是否想过要回来看我,看我们有过的曾经。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翻红绳,把玩剩下的红绳拴在手腕,一人一根,爷爷说这样不仅能够辟邪,而且就算有一天你们走失,红绳也会把你们牵回到一起,因为月老就藏在红绳里。我一直记着。这些年,手腕上的红绳一直系着,系到能够把你牵回来的那天,戴着红绳走在这个匆忙的世界上,也能够让我们互相发现彼此,从此不再离开。我总是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自己要好好地,因为我还没有等你回来找我。

 

这些年,走近我心里的人越来越少,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最了解我,真正走过我的心房。那些女孩总是责备我不让她们走进我的心房,可是她们又是否知道,那里在年少的时候就被你占得满满的,思念与情感随着时间满满膨胀,侵占整个心房。我只是放不下你,放不下有过你的曾经与记忆,即使那些记忆伴着疼痛侵扰我年少的每一个梦,每一个花开的日子。原来,有些记忆并不是会随着你的成长而渐渐忘却,其实,记忆也会如同生长的植物在每个人的心房渐次的生长繁殖。

 

上次回家看见书房里的墙上挂着的笛子,岁月风化了它的表面,可是,依旧鲜艳如昨。你送的鼓槌安静的躺在盒子里,睡得很香很香。过了这么多年,我习惯的把你隐藏的那样深,那样安全,没有人注意到我身边还有过你的存在,没有人再知道我会吹笛,我会打架子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打扰我的世界,我的生活,可是,有时候,你还是蹦进我的现在,是不是你也害怕有一天我会把你忘记了呢?

 

我不想再起床了,我想接着睡,带着这些有你的一切接着睡。有时候,睡着了也就不会再感到疼痛与思念的煎熬了。我会安静的,安静的,安静的等你回来找我,回来兑现当年我们过家家时你说的:既然你不叫我姐,那我就做你的新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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