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果有人问我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我会很自豪的说,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而妹妹总会被我注重介绍,弟弟则一句话带过。
我会微笑大声的对别人说,我妹可厉害了,她读书好,现在大学毕业,在苏州某游戏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双休。她英语特别好,在公司主要负责与海外洽谈合作。
我骄傲的样子好像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是我。然后,我便享受在别人啧啧赞叹声中。
两年前,或者更久之前,我一直觉得压力好大,中考失利,读了半年技术学校后,进工厂打工。
每天6点半起床,步行40分钟去上班,下班再步行回家,一个礼拜休息一天,都用来补觉,看电视,洗洗刷刷,去逛街都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思。
因为弟弟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还需要我的支持。打工三年才舍得给自己买一部八百块的手机,我还记得是步步高音乐手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部手机。
我足足高兴了大半个月,我每天都跟我一个小姐妹说十几遍:我有手机啦!
有时候回想过去真的蛮心酸,又何必那么苛刻自己呢。
有时候,上班做着手里的活,不停的做着做着眼泪就会滴落下来,止不住。我会在想,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哪有这么多生活的重担,为什么我会活的这么累。
我周围的小姑娘,要么是月光族,每月工资都用来买买买,手紧的钱都存进自己的卡里,等过几年留作嫁妆。
再想想自己,只能笑的没心没肺,心里却是一阵叹息。
记得我妈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和她抬杠起来,她手指着厉声呵斥我,你妹妹的学费就放你头上了,你得供她到大学毕业。
当时我真的觉得很委屈,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回应,她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我要供养她。
发泄之后,我还要继续履行我的义务,我逃不掉,也不忍心真的不管。
十年前,我的工资每个月大约一千二三,四年后,也才两千多左右。
这一年妹妹高考与一本差八分,只好选二本大学,可她选的是南京大学金陵学院,原本普通二本一年的学费六七千,可南京大学要一万三,足足翻了一倍。
那时候,我内心是多么责怪她,明知道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偏偏还选这么贵的学校读,真是无比自私的家伙。
她说好歹是省会的大学,肯定比较好吧!我大怒,那你不知道家里没那么多钱吗?当时她是觉得我们家三个人赚钱供两个人读书,应该很轻松吧!她却不知道,爸爸在工地上班,南方雨水多,每到下雨天就做不了活,他又嗜烟好酒,还会不定期的当烂好人,冤大头,视兄弟比老婆孩子还重要的无节制.无底线的接济至少比我家有钱的三叔家。
每次来到我和妈妈的住处,一待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两三个月。每次离开前,还会偷偷到我的房间拿走我钱包里的毛爷爷,只留给我面值小的纸币。
他能养活他自己就阿尼陀佛了。
可能到这里,很多人觉得我不孝,小气。可是你们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
明明自己家也不宽裕,老婆孩子都在拼命工作,节衣缩食,买最便宜的菜,从不敢为自己添新衣服。身为家庭顶梁柱的他不能为妻儿遮风挡雨,还要把钱往外拿,关键明明人家过得比我家好。
比如,三叔家二十多年前就用上了煤气,至今基本没用过土灶;
比如,鸡鱼肉蛋是他们家的家常菜,而我们家只有逢年过节才吃的上,当然,现在也是家常菜了;
比如,堂妹永远有新衣服穿,花不完的零花钱,这些我们想都不要想。
只比妹妹大一岁的我,青春年华,却在工厂里麻木虚度。她那么聪明,学习那么好,前途光明,未来闪耀,而我的明天呢?我的明天在哪里?我还有没有明天?又有谁会在乎?
我曾经怨恨父母,为什么还要生弟弟妹妹,有我一个孩子不够吗?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就不要生那么多孩子啊!如果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一定过得像公主一样吧!有很多零花钱,漂亮的衣服,或是受好的教育,有更好的未来。
我永远记得父亲说初中毕业不错了,我们村有几个初中毕业的,我早就料到当初给你读的技术学校就是白花钱,你不听,现在信了吧!虽然知道他一向不赞同给我花钱读书,但是亲耳听见他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伤心到梗咽。
记得有一年,我们同事利用下班时间苦练英语,学的还不错。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提升一下自己,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工厂打工啊!于是我瞒着父母偷偷去市中心报考成人大专。交了一千块钱,每个礼拜天去上课,一个月后被父亲发现,对我发了一次很大的脾气后,从此,我便再也没有去上过课了。他怒目圆瞪,嗓音如雷,狠狠的把我的书往门外一扔,说,读书有什么用?还有说了什么我忘记了。我只感到无边的寒冷和梦想破灭的无力。
读书没有用,为什么弟弟妹妹要读,是我读书没有用吧!我自己赚钱给自己读书充电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肯再相信我一次,为什么弟弟可以。如果说妹妹成绩好,应该读书,那么弟弟呢?从小他就一直是班级的最后几名啊?
这些话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我的脑袋里反复回响,想不通,怎么理还是不通。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说过,我们姐弟三读书,谁都不准留级,谁有本事谁就读大学,升不了级的就打工。
弟弟上完一年级的时候,妈妈觉得弟弟基础不好,给他留了一级。面对我和妹妹的疑问,妈妈说,弟弟小,就让他留一级。弟弟上幼儿园确实比我们都早了一年,我和妹妹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后来,弟弟升初二的时候,他擅自去找校长,要求降到初一重新读,校长同意了。弟弟如愿的又留了一级,这次已经打工三年的我勃然大怒,觉得他们对我真是不公,对弟弟偏心。我含着热泪对母亲吼到(不敢对父亲吼)为什么弟弟又留级了,为什么弟弟可以一而再的留级,我一次都不可以。母亲声音小小的说,这件事我和你爸爸也是刚知道,你弟弟独自做出的决定。此时,我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只觉得世界不公平,父母不疼我,我是一个没有人疼的野孩子。
时过境迁,我依然记得,十年前,我接到父亲的电话,我憋了好久,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对父亲说,可不可以让我复读一年。父亲诧异轻藐的让我再说一遍,我又说了一遍,父亲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喊到,还读,你要读到什么时候?明天收拾收拾来苏州上班。
那感觉好像我的要求是一个多么大的笑话,那态度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一般。
后来,奶奶怜我年纪尚小,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跟父亲求情,才为我争取到读技校的缓刑,半年时间。
其实,我理解他们,弟弟妹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有梦想,有追求,并身体力行付诸行动,他们在追求自我成长的道路上也吃了很多苦。
小学的时候,我和妹妹的成绩不相伯仲,都是班级前三名。
升初一的时候,我以几分只差与重点班擦肩而过,初二分班,又以几分只差与重点班失之交臂。我内心沮丧之余,认命的以为我今生都是普通班的命。
浑浑噩噩三年过去,才明白,我的成绩是读不了高中的,我以为我可以,可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砸给学校。
妹妹呢!她升初一的时候,踩着分数线进的重点班,初二的时候,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拼命努力,发挥她聪明的大脑,成绩一路一路飙升。从三十几名到二十几名,到十几名,到前几名,一直稳稳的升高中,到大学。
大学期间她还报了南京市中心的一家英语培训班。从学校到市区倒三次公交车,全程一个半小时。就这样,她的空闲时间都在学校和英语培训班之间穿梭,寒暑假做家教,做售货员,也在工厂里做过。大二上半年英语过六级,后来,给南京申奥会来华的外国官员做志愿者。
弟弟呢!他虽如愿留了级,可他的成绩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忘了是哪一年,他来苏州过暑假,父亲让他跟着去工地上班,一个多月之后再见到他,脸比以前更黑了,他朝着我笑,显得两排牙齿洁白光亮,像非洲人。我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后来听婶婶说,弟弟回老家后,跟她说,我要好好读书了,读不好书,爸爸就让我跟他在工地上班了,工地太苦了。
后来,他真的学习越来越好,考上妹妹当年读的高中,之后又读了大专,顺顺利利,没再留级。
想想我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上学的时候漫无目的,懒惰空想,中考都没能一棒敲醒我,打工的时候,一边辛苦劳作挣钱供弟弟妹妹读书,一边抱怨生活不公,压力山大,从没想过改变自己,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别人的原因,我是个受害者。
我身为长姐,责无旁贷,却又心有不甘,责任与矛盾共存,啃噬我的四肢,让我痛苦不堪,不可否认,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折磨着我,让我白白浪费那么多年的青春岁月。
如今十年过去,我终于有勇气写下这段心路历程,我想未来我可以轻松上阵。
人生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我们身处社会,扮演着各种角色,也会有许多事让我们身处亲情与决裂的边缘,为难我们,让我们犹豫不决。
但我相信,聪明如我,我一定会做出最对的决定。
十年了,如果说过去的我有那么一点觉得弟弟妹妹拖累了我,那么现在的我真的感谢当年的我的埋头坚持,忍耐,把委屈咽在肚子里。让他们不担心钱的问题,可以心无旁骛的努力着拼自己的未来,看到他们过得好,做姐姐的又自豪又替他们高兴。
而且家里总算有替咱家争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