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已是深秋时节，落叶铺满了恒生大学的校园，这些树叶似乎想一口气落完，也许是不想忍受生命最后一刻的煎熬吧。校园的清洁工拿着一把大扫帚忙忙碌碌地收拾残局，渐渐地开辟出一条没有落叶的道路来，但是新的落叶却渐渐点缀上去。清洁工无奈地笑笑，不再理会新增加的落叶。

“张河……张河，请问张河同学来了没？” 上通信专业课的女副教授不耐烦地叫道。

“到了，到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接着一个略微瘦削的男生站了起来。

“张河同学，你已经两次没到了，要是再有一次不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女副教授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张河含混地咕哝了一声。 这学期学校为了减少逃课加了一个新规定，点名没到次数达到三次以上视为放弃考试资格，也就是意味着挂科。张河可不想挂科。

但是最近张河实在是没有精力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在七月份，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是时间静止了，或者说是时间倒退了。之后他把他的经历以及对这段经历的怀疑报告给了当地的科研机构，真不知当时怎么会有那种冲动。但那种记忆实在太过难忘，以至于之后几周都身心俱疲。很难想象自己意识中的几周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

令人惊讶的是，当地的科研机构并没有无视他的叙述。他记得当时有个四十岁出头的科研人员，那人面目和善，说话温柔。他说：“你反映的情况对我们来说相当有价值，我们会向相关机构反映。”

很难形容张河当时的惊讶和欣喜：“你们相信我的话，认为它不是幻觉？”

“你觉得它是幻觉吗？”那个面目和善的科研人员反问道。

“呃……我觉得不是……不像是……”

“那不就得了，人虽然不能完全依赖感官体验，但也不能完全忽视它，我们人类认识世界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我们的感官，有了感官的体验，才会有理性。”他一脸的严肃。

张河心中一阵激动，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不知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感动还是如释重负的愉快。

过了几日，便有电话打了过来，电话那边询问他当时感受的具体细节，他因为紧张没有说清楚，之后那个人让他写一份纸质报告寄过去，他给的地址是：马村路49号，第三实验室。

突然间，音乐响起来了，张河的思维也被硬生生拉回到教室。已经下课了，教通信专业课的女副教授，收拾好课件，目光扫向他这边，教授白了他一眼，便走出教室。看来平时分要打折扣了，张河想。

到了下午，阳光依然明媚，却很温柔。即使再明媚的阳光也抵不过太阳和地球照射角度的关系。

冬天渐渐来临。

张河走在无名湖和宿舍之间笔直的小路上，阳光从右后方照射过来。熟悉的情景，熟悉的阳光，张河心中一震。他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却怎么也抵不过好奇心。他缓缓地向前迈出脚，只看见他的脚缓缓向前移动。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脚尖。脚尖渐渐地消失，但张河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并没有犹豫地继续往前移动。接着是脚跟，然后是脚踝，他的脚似乎踩到了某种坚固的东西，也许是地面，但显然不是眼前能看得到的地面。他继续向前移动，他眼看着自己的脚，手渐渐消失……最后他的头部也开始向前移动……他闭上了眼睛。

张河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是他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他的眼前是一抹又一抹缤纷的颜色，但是这颜色的种类早已经超出了他所了解的。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却看不到手的形状。周围的一切都是对等的，他仿佛感觉自己身体，甚至周围环境的，组成的每一个点都被投射到这里来。他可以看见自己身体的内部，但自己的五脏六腑早已不是他所了解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无限的细节。他感到眩晕，因为大脑已经处理不了这海量的信息……

张河感到一阵反胃，便不省人事了。

（四）

第三实验室内，说话声此起彼伏，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现在你的意思也就是说第一实验室有可能搞出质子黑洞，然后这所谓的质子黑洞引起了周围空间的畸变？”李乾宇冷笑道。

“从目前看来是这样，况且那个叫张河的大学生反映的情况也相当吻合这个猜测。”刘允冷静地说道。

“我们来听听你具体的想法吧。”陈心悦的声音说道。陈心悦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加上她对生物学方面颇高的造诣，使得另外两名科学家对她十分尊重。

“好吧，那你就具体说一下你的理论吧。”

“好的。我们知道弦论目前所描述的宇宙是由十一维组成的，由于另外八维完全蜷缩，所以目前我们感受到的宇宙是三维的，即x，y，z三个维度。但是另外八个维度蜷缩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这些维度往往有可能在特定的情况下被人类这个观察者感受到或者说是观测到。”

“如果你说的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特定的情况是什么或者怎样制造这个特定的情况？”李乾宇说道，他已经渐渐开始对这个理论感兴趣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想找出这个理论的漏洞。他是搞实践物理的，比较偏向工程，他非常反感这些不能直接观测到的理论，他认为那只是“数学家的游戏”。

“这个特定情况就是质子黑洞，即把一个质子的质量坍缩成黑洞，当然更大的黑洞会引起更明显的效应，不过以目前的技术只能做出一个质子黑洞，这就足够产生一个明显的实验对象，”刘允喝了一口矿泉水继续说道，“引力能够造成空间的弯曲，而黑洞的引力便能使得周围空间的曲率无限大，甚至撕裂空间。”

“而空间一被撕裂，那些蜷缩的维度就有可能显现出来。”刘云补充道，“撕裂的缝隙很可能形成某种高纬度的碎片，根据那个大学生的叙述，他很有可能恰巧碰到了某个高维碎片。”

“我不明白，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我们只有三维空间，加上时间轴，最多也就是四维时空，那么五维以上的空间又是怎么回事呢？”陈心悦问道。

看着陈心悦的面孔，刘允心中一荡，他喜欢她很久了，只不过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情感，在物理学和爱情中间的抉择，他选择了物理学。

“四维时空和四维空间并不是一个概念，”刘允继续说道，“四维时空在空间上还是属于三维，只不过加了一个时间轴，而目前我对时间的定义还尚不明确，也许时间就是物质运动在人脑的投影吧，也许它只是人类的幻觉。”

“但是四维空间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空间。我们假想在三维空间中有一个点A，然后再想象出一个点A1，我们假设A1是那种类似磁场的东西，使得它和点A完全重合，同样的我们还有A2，A3，A4……这无穷多个点我们都想象着它们与A重合，换句话说点A只是这无穷多个点的投影，但如果我们是某种四维空间的高等生物，我们会看到这A1，A2，A3……其实构成了第四个自由度，我们姑且称它为a轴。而我们三维空间的点只是四维空间的一条直线的投影。”

“同样的，五维空间，六维空间都是一样。”刘允继续说道。

“那么，宇宙中有着相当数量的黑洞，也就意味着每个黑洞都会导致高维空间的产生？”陈心悦问道。

“如果把三维空间的宇宙比喻成一个大的气泡的话，那么四维空间便是附着在气泡上面的小气泡，而每一个小气泡上面又附着有更小的气泡，如此迭代，共有九层这样的结构。如果我们把一维空间和二维空间也算进去的话，那么共有十一层的迭代，而我们现在的宇宙只是附着在二维空间的一个三维气泡罢了。”

“宇宙真是奇妙，即便是一个点，也有无限丰富的细节！”刘允总结道。

第三实验室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考虑着刘允的话。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证实它，亲自去这所谓的高维碎片中走一遭？我倒想看看这四维碎片是个什么东西。”李乾宇问道。

“当然，我们还得去拜托那个叫张河的大学生。”陈心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