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城里的元宵节是满街的红灯高悬,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是夺了满月光辉的各式造型彩灯。
小时候过元宵节是一家人的忙碌,没有造型各异的灯,只有粘米面做得朴拙“灯盏儿”,在寒夜中闪着微茫的光。
记忆里黄米面的“灯盏儿”是提前蒸好的,用手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放在掌心里搓成矮墩墩的圆柱形,中间插一根精心制作的灯芯。
那灯芯如今想来实在是简陋,被清洗干净的麦秸,剪成长短一致的小段儿,上面绕了浸了油的棉纸。被剪的扑扑棱棱的纸,浸了油以后乖乖绕在麦秸上,单等夜色暗下来,去完成它的使命和荣光。
灯盏儿放在盖帘儿上,吃过晚饭,天黑了,圆圆的月亮慈祥地看着人间,姥姥颠着小脚开始“散灯”了。
先要念念有词的去神龛前“散”上几盏,好像每个神龛前放的数量不一样,但姥姥在每个神龛前都很虔诚,表情严肃,嘴里祈祷着诸如“老少平安”之类的愿望。
姥姥一辈子敬神,初一十五必上香、上供,就是病卧在床时,还要指挥我给每个神位上香,姥爷不高兴地说,“你都这样了还烧香,你病了谁照顾你?还不都是我们?你烧了这么多年香有啥用?”
“怎么没用,我积福啦,所以现在才有你和孩子伺候我。”然后给天天陪伴、照顾她的姥爷一个白眼儿,“少说话,神仙会挑理的。”转身又向着神位的方向双手合十,“各路仙家,不要和他一个凡人一般见识……”
对于神明和对未来的祈祷,姥姥总是虔诚又认真的,敬神过后就开始让我们“济灯”了。在昏黄的油灯下,姥姥挨个嘱咐我们,“在胳膊济济,写字不累;在头上济济,脑袋灵光;在心口放放,心明眼亮……”词儿很多,我们记不了那么清楚,却端着放了灯盏儿的小碟,嘻嘻哈哈玩儿得开心欢畅,第二天去了学校还要搭讪同学,“你济了没有?哈哈,你济不济?”
“不济”在我们家乡的方言里类似于“不是个东西”的意思,一句话再反过来调过去说上几遍,和小伙伴儿们打打闹闹一番,于小孩子而言是顶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然后开始出门“散灯”了,乡亲们不约而同各自在自家门前摆一段“灯盏儿”,汇成一道闪耀的“灯带”,在黑暗的乡村夜晚中形成迷人的风景。这灯光,带着亲人的祈祷照着乡村的街巷,也照着孩子们的人生旅途,离开家乡的日子一回回入梦的“灯盏儿”,点燃乡愁,也永远照亮乡村孩子心中希望,让我们明白那叫做“光明”和“希望”的美丽字眼儿。
这样的灯光毕竟短暂,灯灭了,孩子们打着手电筒,大人们念念有词的收灯,灯芯儿被集中在一起,投进街心点燃的松木火堆中,不能回头,一路小跑回到家里方能百病全消。
长大些,参加这些活动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一年元宵夜,有孩子不小心点燃了柴草,引发了一场火灾,“散灯”就只在有老人的家中进行了。
之所以引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在新入职的同事朋友圈里,看到他在老家拍的一组照片,那温暖的灯火,点燃封存已久的记忆,让我没来由的就热泪流淌。
忆起过往时光里、昏黄灯光下的元宵夜,忆起童年火光盈盈的“灯盏儿”,忆起陪我“散灯”的姥姥。时光呀,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听不到姥姥那关切的絮絮叨叨,再也看不到她灯光下慈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