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恩师(四)

年老师和单老师

年老师

年老师不姓年,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年字,所以大家都叫他年老师。

年老师是我们本地人,和他的绝大多数学生有着同样的姓,所以他上课也就不做作,像是我们的一个小叔叔,或者说像个大哥哥,上课时,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我们的本地土话,甚至点名时、提问时、发脾气时,直呼起学生的小名儿、外号来,也是习以为常。

年老师有着大大咧咧的性格,他说话直爽、直接,一点也不拐弯摸角,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比如吧,他告诫我们:“你们如果不想以后捏锄头把,过日晒雨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就给我好好读书,别浪费你们老子娘的钱……烂打鼓,你听见了吧?”他把一只粉笔头狠狠地砸向那位外号叫“烂打鼓”的学生,因为他正在用笔鼓捣前面男同学的后背,使得那后背一耸一耸地惊悚着,他便咧开大嘴傻乐得不行……

年老师教我们英语,他还是我们的班主任,因为是班主任,他就得家访,所以他熟知全班每个学生的情况:包括家庭状况、经济收入、家里有几口人,兄弟姐妹几个,他(她)又是排行第几,以及他(她)的爱好、小名、外号等等……他都了如指掌,他的记性可真是好!他更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他对我们都很严格,脾气有时候也很暴躁,谁惹他生了气,或是学习成绩让他太失望,他会不留情面地责骂,甚至请你吃爆栗,但如果有让他满意的事,他又会毫不顾忌地乐,毫不吝啬地夸奖,兴奋得像个孩子。不论在学校,还是在村里在家里都是这样!因此村里人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憨宝”。学生们也都知道,背地里也偷偷称他“憨宝”!

我不知怎地,对他教的英语就是感不起兴趣,找不到学习的门径,尽管我把大部分的早自习时间、考试前的复习时间,都交给了英语,可我的脑子就像灌满了浆糊,怎么也开不了窍,所以每次考试都很难及格!

年老师对我的榆木脑袋也是束手无策!他只能在家访时,一再地希望我的母亲,能减少一些我的家务活,多给我一些学习的时间!

就因为英语拖了我的后腿,初中毕业后升学考试,我以三分之差,竟然连高中都没考上,更别说中专了!

这可急坏了年老师,他不想让我失学!尽管我自己无所谓:觉得不上学更好!我那时迷上了小说,还被一些扎根农村干革命的作品所诱惑,加上假期里也曾去生产队里挣过工分,觉得当个农民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干活苦点累点,但是精神上很快乐!我们队里有故事大王还有笑话大王、幽默大王,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开开心心,边干活边听故事听笑话,有时甚至都忘了吃饭的时间,这使我很是快乐、很兴奋,使我想入非非,脑子便遛了号!我想,如果不上学了,我就可以不被功课干挠、白天上队里干活,晚上就可以随心所欲,把全部时间都用来看小说,我还可以学着写小说,把白天听来的故事记下来,写下来,对呀,我曾看过几本《故事会》 ,那里面写得都是一些小故事,好像并不是很难写,对,别人能写,我为什么就不能写?!

我的脑子被这些伟大的设想所占据,对于没考上学毫不介意,更何况,母亲还曾对我说过,只把我供到初中毕业 ,就不再让我上学!所以即使我考上了,也上不了学!

但是,年老师可不知我的心思,他嘱咐我:回家不要告诉我母亲说我没考上高中,他有办法让我继续上学!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我那时一点也不懂事,毫没主见,别人让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却除外。

那天,年老师来我家了!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几位和我最要好的同学!他告诉我母亲:说我考上了高中,而且成绩很好,在前几名哩,“唔,她们都可以作证!”他指指带来的几位学生。我那几位同学便都随声附和!“但是”,他转了语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考虑到你家的具体情况,我想还是别让琴妮去念高中了!你想啊,念完高中,如果考上大学,还有一笔更大的开支,如果考不上,还是得回家种地!所以,我觉得,让琴妮在初三补习一年,明年考中专最好!”年老师用眼晴扫视一下我,又对我母亲说:“看琴妮现在的学习成绩,再复读一年,明年考中专绝对没问题,念完中专出来,就会直接安排工作了,那时候拿了工资,再叫琴妮加倍地补偿家里……琴妮,你说呢?”他又把眼晴望向我!

我的同学们又再次地附和着年老师,和年老师一样为我打着保票!

虽然年老师对我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可我的心里却在打鼓:他,她们都在为我撒谎,但我自己能保证明年真的能考上中专吗?虽然平时我在年级里成绩一直在前几名,可我还是对自己没把握!就像这次,我却连高中都没考上,难道明年我就一定能考上?

我害怕自己辜负了年老师,更害怕给家里造成的负担得不到回报!我知道家里的困难、更知道母亲不愿让我上学的原因:父亲不在了,姐姐又出了嫁,妹妹也要上学,而哥哥早到了娶亲的年龄,好不容易才刚对上亲,对方要比哥哥小十来岁,却只比我大一岁,她怕准亲家不高兴让小小的女儿来婆家供养两个小姑子上学;也怕别人说闲话;更觉得委屈了未来的儿媳妇!毕竟,她只大我一岁……

其实,早在两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不愿再让我上学。是哥哥嫌我还小,长得又单薄,干不了什么农活,说让我读完初中再说,所以我才得以完成初中的学业!刚才听了年老师的一番话,我一方面也有点想继续上学了,听说中专毕业后,出来就能当老师,那也是我的梦想,我很想当一名像薜老师一样的、甚至更好的、与众不同的语文老师。可一方面又感觉压力很大,我没有信心!我低着头,不敢答复年老师。

好在我母亲终于被年老师说动了心,答应了让我再补习一年!

年老师如释重负,很是欣慰!好像他才是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才是他所央求的老师,他刚刚是为自己完成了让女儿继续上学的愿望!

开学前,年老师为我办理好了一切补习手续。学校的课桌椅暂时不够用,补习生要自备;年老师又为我筹办,家里一时拿不出学费,年老师又为我解决好,这才放下了心!

但我上学后,却再没在学校见到过年老师,原来他已被调去政府部门工作了,他是在他即将调离学校前为我做好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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