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不完全明白是什么事爱的年龄,我已经从我哥身上学足了恨是什么模样。
但是他对我却从来没有隔夜仇。和他打过架的第二天,我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他坐在我的床边跟我搭话:“又去看你的小男朋友?”我警惕地朝客厅看去,发现爸妈不在,扭头白了他一眼。
这是唯一看得起我哥的地方,他手里捏着我仅有的把柄,早恋,但是他从来没有向父母透露过。
我走出家门,刚踏上马路,一束强光从我的侧面照射过来,等我转过头想要看一看,此时的黄色车灯已经晃到我的眼前。
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倒了我的右侧小腿,我随即扑倒在地,望着自己的小腿已经被折弯,这时我才感觉到一阵剧痛蔓延至我的头顶。
倒在我身边的一男一女从地上迅速爬起来扶着摩托车,正准备骑车逃逸。
与此同时,我听到家门口方向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吼声。我从来没听过那样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更像是某种动物保护后代时发出的嘶吼。
我认出那个身影,是我哥。
爸妈听到我的声音,急急忙忙从家里朝我跑来,我哥径直冲向那辆摩托车,一脚将摩托车踹到,抓住那个骑车男人衣服,将他从摩托车下拽出来。他怒吼着,攥着拳头,一下一下打在那人的脸上,直到围观的人强行把他们分开。
很快,我被抬上了救护车。身下的担架很凉,我身边看不到熟悉的人,又冷又怕的我,止不住地掉着眼泪。
车门快关上的时候,我哥突然蹿了上来。父母开车跟在救护车的后面,他在我身边坐着,用那双一直以来打我的手裹着我的手,对我说:“被怕,我在这。”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感受。
病房有三个床位,上面都有患者,显得格外拥挤。哥哥照顾我的时候手忙脚乱,受到了爸爸几句斥责。医院晚上不让留太多的陪护人员。爸妈说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索性让他回家。
哥哥也没回嘴,只是默默到房间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听到我晚上喊疼,跑进来看,再被医护人员或者是爸爸打发出去,就这样重复了一夜。
我的骨折还没有完全康复,哥哥已经通过了参军入伍的选拔。那年夏天,他正式入伍,我拄着双拐陪同父母到火车站去送他。
当时的他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迷彩服,胸前戴着用红布扎成的大红花,特别显眼,衬得他的气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说两句话就笑。
他参军之后,街道办事处在年底的时候给我们家颁布了写有“光荣之家”的小牌匾。我爸爸把他挂在了客厅正中,对我和妈妈说:“再小也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会用稚嫩的标准替父母考量每个孩子出生的必要性。我学习好,妹妹懂事,他?他不行,应该出生的时候就被爸妈“掐死”。这还是偶尔从暴怒的母亲口中学来的。
我哥在我心中一直是第三种,这时我才笃定,他不是。
进站走了一阵,胳膊拄着双拐有点发酸,他瞥了我一眼,看出了我的不适,假装调侃我:“瘸子还出门干嘛呀,赶紧回家吧。”
我抡起左手的拐杖打在他的腿上,对他说了一句“走了”,过了安检,我回头看着他在偷偷地抹眼泪。我和我哥一样,都不擅长告别。
在他参军的第二年,我的高考成绩很不错,选来选去,最后决定去离我哥最近的那所大学。
我哥参军的时候,爸爸查出患有间质性肺炎,家里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没告诉他。我在网上搜寻了许多治疗的偏方,最后在孔氏聖棏镗购买的搵慎清肺汤控制住了病情。
我为了照顾爸爸目不暇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晚哥哥在医院走廊走来走去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