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简历上看到林辛名字的时候脑子有三秒钟的眩晕。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多少让我有点猝不及防,就像在12月喝了一杯不合时宜的冷饮,我从头到脚开始发凉,然后困意瞬间被驱散。
硕士毕业以后我就职于一家房地产公司,一路从一个新人做到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林辛则去了一家文化创意公司做品牌宣传,那时我们相隔一千多公里,某一天他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从此我再也联系不上他,但却又莫名有一种他就在身边的感觉,因为我总是收到一些不知道是谁寄给我的快递。
一阵敲门声把我拉回现实,“请进”我深吸了一口气。“曼姝,张总刚才打电话说他只有今天下午在公司,你看是不是把面试安排在今天下午?还有,我看到林辛的名字了”宋倩顺便给了我一份面试顺序安排名单。宋倩是我大学闺蜜,毕业后和我进了同一家公司,虽然现在我升了部长,但我们关系好的仍然像一个妈生的双胞胎。“嗯,就今天下午吧,2点,在21楼会议室,你通知一下”,我抽出林辛的简历,“这个人不用通知了。”宋倩楞了一下,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下午在电梯里我还是碰见了林辛。我假装淡定地迈进电梯,优雅地转身,抑制住我的惊讶,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同时礼貌地与公司同事打了招呼。我站得笔直,甚至有点僵硬。电梯到18层的时候就只剩我和林辛了,林辛走过来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感谢黄部长给我这个机会啊。暧昧而轻佻。一如7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时隔7年,我依然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所措,但5年的职场经历让我已然不再是那个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然后被林辛一眼看穿的小姑娘了。“林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没有给你机会。”我礼貌地回应。
面试结束以后林辛毫无悬念地被公司的老总看上了,意料之中,不然被我抽走了简历的林辛也不可能出现在下午的面试环节并且林辛也确实足够优秀。回到办公室,宋倩突然跟进来告诉我是张总打电话给她让她把林辛加进去的。我点点头示意已经知道了,宋倩出去以后,我喝了整瓶矿泉水,像个从沙漠里死里逃生的人。不久,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曼姝,一起吃个晚饭吧,庆祝我找到工作。我很麻利地回了句:改天吧,今天约了男朋友看电影。林辛很快回过来:“宋倩说你没有男朋友。”
和林辛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俄式餐厅。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我一直秉持多做事少说话的精神,埋头吃饭绝不主动找话聊。吃过晚饭,林辛执意要送我回家。我再三推脱,最后林辛直接一把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简单粗暴。我稍微打量了一下车里的内饰,精致又不张扬的深棕色,虽然我不太懂车,但奥迪的标志我还是看得懂的。
我知道林辛的家庭条件很不好,他还有个哥哥,母亲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父亲在镇上一个工厂里上班,用微薄的工资供养两个孩子。毕业的时候林辛跟我说他要去大城市挣很多很多钱然后娶我,我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家非常困难,父亲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伤了手臂,最后不得不截肢,而家里的钱早在林辛哥哥结婚的时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工厂赔的钱拿去给林辛爸爸做了手术,但这个家庭也从此断了经济来源。
好在林辛并没有因为这些困难变成一个沈默寡言的人,相反,林辛活泼开朗,幽默风趣,甚至笑起来有点像个没心没肺的小混混。
林辛把车径直开到了郊区江边,靠边停了车。他解开自己的衬衣,我差点没把自己刚喝的水吐出来,不明用意的我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示意我看他的右手臂,我一低头一看,他的右手臂上有个纹身,是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我突然想起来,大学时代有段时间我因为迷恋某个偶像剧的男主角,非要拉着林辛学男主去纹身,觉得这样才能体现真挚而热烈的爱情。
林辛告诉我,毕业不久,我妈曾经给他发过短信,说他和我不合适,有不同的路要走。他的家庭必然在经济上会分走他一大部分的精心,而对于我来说,我的家庭不是负担反而可以帮我减轻一部分的压力。林辛说,那天他掏出自己的钱包,看着里面的八十块钱想了整整一天,然后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他找了一个纹身店纹上了我的名字。
“24个小时你就放弃我了?”我生气地质问他,“那你现在还回来干嘛?”林辛一把把我抓过来抱着,下巴靠在我头上,很不愿意承认地说:“你相亲,我吃醋了。我前天辞职的,连夜坐飞机回来找你。我以为自己能放下,却发现未来的生活不能没有你。”透过车窗,我看到外面江滩上有一大群人向我们走来,有人手上拿着气球,有人手上捧着花,他们背后有好多孔明灯正在徐徐上升,江边的夜色格外美。他们越走越近,我开始辨认出越来越多的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很多我们的大学同学和我的朋友。
林辛很得意地跟我说,他们都是我的眼线,所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很淡定的给了林辛一个台阶:“这样呀,所以你通过我闺蜜看到我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了,然后才知道我最近有个很满意的相亲对象是吧?”“对呀,我得赶在这哥们儿之前啊。”林辛激动地说。我在林辛怀里笑出了声,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林辛牵我走下车,我悄悄掏出手机,给宋倩发了一条微信:搞定了,帮我谢谢你表哥的配合,改天请你们俩吃饭。
真好,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逃出我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