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逼迫她们变成了“泼妇”?

文:写不长


1

每天临近中午时,七八只流浪猫——有时数量甚至更多——便从四面八方聚拢到楼下的绿化带,等一位老奶奶摆好几盆拌好的猫食和一大盆水,流浪猫们便一拥而上,把脑袋埋进盆中,大口大口地猛吃起来。

老奶奶坐在一只马扎上,叫着它们的名字维持就餐秩序:

“白三儿,起开,让花牛也吃点……

臭丁,来,吃这盆…..

四眼灰,你再耍横就不让你吃了……

如意,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了?快过来……”

阳光下,一群脏得已看不出原本毛色的流浪猫,被老奶奶像家人一样招呼着,在这个露天大餐厅里会餐,吃一顿难得的饱饭。

突然,猝不及防地,老奶奶高声骂起来,把路过的我吓了一跳。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一只猫怎么惹着你们了,下这种黑手,还是人吗?真是臭不要脸啊,缺大德!”

她发现那只叫“如意”的猫,尾巴生生断了半截,伤口很齐整,像是被人用刀剁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红色,血痂星星点点,布满了身体的后半部,令人不忍目睹。

如意拖着受伤的尾巴轻轻地哼叫着,依偎在奶奶的身边。奶奶低下头,心疼地用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如意,见了人就快跑啊,你这个傻孩子。”

奶奶回家拿来药水和纱布,给如意处理伤口,如意身体一阵抽搐,惨叫着躲开。

奶奶扬起脸来,继续高声开骂:“臭不要脸的,有人生没人教的玩意儿……”

其他已经吃饱的流浪猫,围在奶奶身边,毫不戒备地或卧或躺,在正午的温暖阳光下打盹,或是用舌头梳理自己的皮毛。

奶奶骂一会儿,歇一会儿,安抚一下如意,再骂一会儿,如此反复。

骂声里,我上了楼,走进我的家里。奶奶的骂声透过阳台而来,跟着我进了厨房,久久绕梁不去。骂人的话没有什么新意,只是不断地重复“臭不要脸的”、“有人生没人教的玩意儿”,但贵在坚持和嗓门大,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直至我吃完午饭。

其实,在我心里,和老奶奶一样,恨不能把犯下这等畜生暴行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2

一位同事,曾跟我说起他母亲骂街的往事。

他的母亲,骂街的本事在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但和他的父亲刚刚结婚时,乡邻们都没看出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因为父亲“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母亲的形容语),事事撑不起门户,任由别人欺负摆布。为了捍卫自家权益,渐渐地,在外面,母亲就由一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媳妇变成一个骂街时毫不顾及脸面的泼妇;而在家里,她依然是一个和善的老婆和慈爱的母亲。

他记得母亲“一战成名”是在自己上幼儿园时。

村里分地,一位宗亲仗势欺人,拉拢大队干部,把本应分给他家的好地分给了那家宗亲。母亲投诉无门,就拿着一只马扎,坐在那家宗亲门口,叉着腰整整骂了一天。

中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渴了饿了就从随身带着的瓶子里喝点水,再吃点自带的干粮。

整个过程中,她的表情不气不恼,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她叫骂时思路清晰,词汇丰富,有时把看热闹的乡亲都听乐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母亲骂街有印象,那个母亲不同于以往在家里和声细语的母亲,他感到母亲羸弱的身体里面隐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不惜同归于尽的暴戾之气。

第二天,母亲又坐到那家人的门口准备开骂。那家已出嫁的女儿从屋里冲出来,拿着棍子要和他的母亲拼命。母亲指着自己的头:“大妮儿,往这儿打,早打死我早托生。”

那家的女儿比量了又比量,狠狠心,一棍子敲了下去,顷刻间,血顺着他母亲的脑门流了下来,流过鼻子,流过下巴,滴到母亲脚边。他“哇”地一声哭了,母亲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个人冲上去,把他母亲抬到了医院。

长大后,他跟母亲说起这段经历,母亲说:“你以为我就不想要脸吗?我们得活啊!你爸什么也帮衬不上,我就得冲上去。”

那次骂街,母亲以血的代价换回了家中的好地,这事儿,足以让他母亲有资格在家中称一辈子英雄,而他的父亲,也一直怂到现在。

3

骂街有多不雅,生活就有多无奈。在当时的境地下,朋友家遭遇不公却无处申诉求助。作为一介村妇,他的母亲只能借助于这种激进的方式,以头破血流的惨痛代价,为这个贫弱的家庭艰难讨回公道。

而把流浪猫视作家人的老奶奶,儿孙都不在身边,一个人打发着无聊漫长的日子。在刺耳的骂声背后,是一颗无依无靠的慈悲老人心。而那些对流浪猫施以残忍暴行的人,我私以为,怎么痛骂都不为过,怎么痛骂都不解恨。


文 | 写不长

图 | 据CC0协议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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