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出生前几日,她居住的卧房外不知怎地,平白生出几株嫩嫩的薄荷草来。顶着露水,迎着阳光,怯怯羞羞的,煞是喜人。于是,我便有了“薄荷”这个乳名。彼时的我看着自己窗外几棵迎风摇曳的狗尾巴草,陷入了沉思。如此这般不负责任地起名字,幸得老天保佑,是薄荷长在了母亲的窗外。如若不然,我今日岂不被唤作赖头菜,鼠耳朵这等让人笑掉大牙的名字。
丢我一人的脸面道也罢了,左右我不过是个垂髫小姑娘。但若让人知道堂堂丞相府的嫡亲孙女居然是株野蔓,怕是弹劾的折子又会像雪片一样飘向天子案上。丞相哪里有家事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丞相自个儿都不是他自个儿的。
所以在我过了十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以后,不属于他自个儿的丞相大人拉着刚从树上摘完果子连腰带都用麻绳代替的我,谈心来了。
“乖孙女啊……”和蔼可亲的老丞相大概也没成想自个儿也有违心话说得特不自然的时候,我瞧着他说“乖”字的时候都不敢直视我,便善解人意地说,“您还是喊我薄荷吧。”
老丞相顿时放松了许多,脸不那么僵了,我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香草刚提醒过我,在她老家,只有家里祖辈死了才在腰里束麻绳。我只祈祷老头没去过乡下,没听过这个风俗。
我这下惦记着别让丞相他老人家把麻绳跟他的死联系到一起,再气出个好歹来,故而老头儿说啥我都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看着老头越来越绽放的脸,我知道自己今个儿表现非常良好。
老丞相拍着我的肩膀,甚是欣喜。“薄荷啊,这样你就准备嫁人吧!”
老丞相心满意足地掉头准备离开,留下一个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我陷入了“我在哪里?他说了啥?我要去干啥?”的人生终极拷问中。老丞相蓦地又回过头来,“把腰里的麻绳丢了吧,我还没死呢。”
突然,我想起来了,香草是老丞相当年下乡带回来的卖身葬父的丫头。当初她就是系着麻绳跪在路边上,被老头十两银子买下来给我做了贴身丫鬟。按理说,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等事不该记得那么清楚。但香草长得跟我有几分相像,老夫人还一度以为她是老丞相的私生女,大闹了几天。合府上下,那叫一个不得安宁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女儿为什么会跟孙女长得像?难道还有外甥肖舅,侄女随姑的说法?
这个疑问实在无从考证了,因为老夫人她老人家,一年前就去世了。我还记得她临走之际,使劲儿拉着我的手,走了都没能合眼。旁人都乱嚼舌根,说我不过一个姑娘,怎么就入了老夫人的眼,宠得跟什么似的,临死都只召见我一个。只有我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她那是不放心呢,不放心我啊……
我扑通一下,跪在老夫人的床前,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奶奶,您放心!”老夫人这才闭了眼,合府上下,一片缟素。
扯远了扯远了,我拉过香草,“老头说啥?我咋一句没听懂。”
“小姐,你要进宫嫁给太子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了。”香草,我还是你的亲小姐吗?为什么我从你难以掩饰喜悦的腔调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现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还来得及吗?”
“小姐,咱们顾府上下共三百七十二人,午门的刽子手加班加点,能杀三天呢。”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算术好!”
我早就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连老丞相都不属于自个儿的,我一棵薄荷草能蹦跶到哪里去?我又不是蚂蚱。
可太子是个走马章台的二世祖啊,好几次都差点儿被皇帝给废了啊,以后我大概要随着太子在废宫进进出出了。
“顾氏寒止,品貌出众,才学过人,温婉贤淑,雅致大方,特赐婚于太子清让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要不是点名让我跪在那里接圣旨,我都怀疑那说的是我吗?看来生于官宦之家还是有好处的,自古女子都是盲婚哑嫁,我好歹不缺钱花,不用香草一样卖身葬父。不论是皇帝归天,还是丞相嗝屁,都有的是人上赶着出钱,不会打我小金库的主意。
我愉快地接下了圣旨,多兴奋,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块圣旨呢,太值得纪念了,我得收藏起来。可圣旨还没在我手里捂热乎呢,就被人恭敬地捧到祠堂里供起来了。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尖,转头就对幸灾乐祸的香草说:香草姑娘啊,你小姐我在出嫁前得把你的终生大事给了了啊……
我话还没说完呢,一直跟随着父亲南征北战的骁勇将军段昭旭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娶我娶!” 看吧,我一个丫鬟都这么抢手,传出去对我的名声真是大大有益啊。我瞧着香草的眼睛亮得跟夜晚的猫眼似的,心想她估计连聘礼都不想要了。
“我早知你们两情相悦,若是进宫之前帮你把婚事操持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夜里,我拉着香草的手,坐在桌前。她垂着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去睡吧,明天有得忙呢……”
我爹,大将军顾岩平收了香草当义女,嫁与他的爱将段昭旭,简直双喜临门。香草成了这几日的主角,府里上上下下都格外忙碌。我一个正牌主子倒是格外清闲,坐在庭前,一杯清茶,一把藤椅,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一辈就我一个姑娘,母亲早早备下了嫁衣,可惜我即将嫁的人是当朝太子。只要他不作死,有可能还是未来的皇帝,我断断是穿不了自家的嫁衣。所以,香草出嫁,母亲便做主把我的嫁衣给了她,倒也省下几天时日。就这样,香草马不停蹄地嫁了,随即跟着段将军去了边塞。
我好似孤零零一人,等着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伤感。更伤感的是,我连个思念的萧郎都没有。想必不论多少嫁妆皇家都是看不进眼里的,他们更看重的是顾家在朝廷里的地位和兵权,那才是最好的嫁妆。所以要不是皇家的聘礼撑着面子,我嫁得兴许没有我的贴身丫鬟香草嫁得体面。这都没关系了,反正我也不是心甘情愿。
没想到太子这个二世祖居然更不心甘情愿,如果不是怕被皇帝再废他一次,他能找只公鸡跟我拜天地。繁杂的礼仪结束后,他踹开门,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拿着刀,嚷嚷着要杀掉我,说都是我逼着他娶一个不愿意娶的人。我看着刀光剑影在眼前恍来恍去,心想,我要是有这能耐,早就远走高飞离这个世间最大的二世祖越远越好。看吧,他左右不了他老子和我老子,就挑我这个最无辜的软柿子捏。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更委屈,愣在了那里,眼瞅着太子的刀子就这样穿过层层叠叠的嫁衣,戳进我的胸膛。我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大爷的……”
等我醒来,就看到了太子的大爷,南安王爷,也就是太医院的总头目。醉醺醺的太子还是灵敏地捕捉到了我不省人事之前的几个字,并按照我的诉求准确地请来了他的大爷南安王爷。南安王爷听闻我临死都惦记着医术高超的他,从侧面反映了他的医术和医德,故而对我格外好,连药都不给我喝太苦的。
醒了酒的太子终于意识到他犯下了大错,要是让原本远在天边如今却近在宫外的我的父亲他的大将军知道了这件事,兴许皇帝都有可能换人做,更何况他这个摇摇欲坠的太子。我喝完了药,躺床上想继续睡。却见太子扭扭捏捏地,好似床烫他屁股,站起来又坐下,欲言又止。作为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我,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太子您放心,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说出去的。”
我都不知道我居然拥有收买人心的潜质,却见那太子眼睛噌一下亮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了,随后源源不断的赏赐就来了。
“知道什么叫做一字千金吗……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我抚摸着那么多金银首饰,忍不住对宫女翡翠感慨道。
我立志当一个和蔼可亲的太子妃,体恤下人,善待嫔妾,决不能给我顾家抹黑。在我入宫之前,太子就已很勤劳地纳了好几个侧妃,个个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我一个人是靠走后门嫁进来的,拉低了太子后宫颜值的平均水平。既然容貌上已经毫无胜算,只能从品德高尚方面入手了。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好说话,目前最受宠的侧妃一号诗晴丝毫没看出来我说“彼此不必顾忌身份尊贵高低,大家都是一家人”的话,纯属礼貌和客气。谁料,这单纯的姑娘当真了。她先是让人截了翡翠让厨房做的汤,我受伤的事除了我、太子以及太子他大爷,不作第四人知道,她哪里知道那是我救命治伤的汤药啊。我让翡翠赶紧去要,莫误了药性。结果翡翠空手回来了,说诗晴侧妃说了,既然太子妃说不必分高低贵贱,那汤谁先喝后喝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太子妃莫不是个小气的人吧。
诗晴侧妃果然不了解我啊,我就是个小气的人啊。这天一天天热起来了,伤口那么深,怕是要溃烂,受罪的又不是她。
我纤纤玉手一挥,指挥着翡翠,“去,找个太子能看到的地方掉眼泪去。”
能跟着七窍玲珑心的太子妃,翡翠也是个通透的人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太子想装作没见看都不行,因为哭声太过凄惨,连皇帝都惊动了。以为太子亏待了我,据说还上脚踹了太子。若是被皇帝知道我还差点被太子穿成蚂蚱,太子大概又要摘掉乌纱帽了。很快,太子挨的那一脚就转移到了诗晴身上。
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啊,太没风度了。我以为他会讲道理,没想到他直接诉诸于暴力。
其实太子不过比我大两岁,二十岁,十八亩地里的一棵独苗,被皇后宠得打小就上房揭瓦。故而,废废立立,就像他与皇帝之间乐此不疲的游戏,丝毫撼动不了太子真正的地位。真正的威胁却是在外部,太子无长兄也无幼弟,若不培养忠臣,未来无人替他守卫边关,下访百姓。可惜功高盖主,也威胁到皇权,顾家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存在。
只要顾家一日不谋反,我就可以在这皇宫里养老。
自打宠妃诗晴被踹了一脚以后,着实安分了很多,至少没人抢我药喝了。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我就好似还是待字闺中的时候,每日里同翡翠聊天打诨,不紧不慢的,就像当初跟香草一样。说起香草,前几日的端午,母亲大人本该进宫的,谁料段昭旭将军带着怀孕的香草回了顾府。香草毕竟是大将军的义女,她怀孕是喜事一桩,又是头胎,母亲不放心她,故而没能进宫。
翡翠一直嘀咕,亲生倒不如后养的亲了。我笑着,“远亲不如近邻嘛!”
母亲来看过我一次,还是芳草生了个大胖儿子那回,太小了没能抱进宫里给我看。虽然没见到,我还是很高兴,着人赏了好些东西给芳草。临走前,母亲握着我的手说,孩子让你受苦了。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走了三两步,她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眼。
“孩子,你在宫里好好的。”
都以为这宫门深似海,以为我在这里受苦呢。其实我真的好得很,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我也就懒得说了。太子这个资深二世祖从来都不找我的麻烦,半年前,自打皇后娘娘因病去了,他时常来我面前追忆他的母后。临了,对我抨击一番,说就我这样的野山鸡,怎么才能在他登基后变成金凤凰呢?
然后我俩就一起惆怅,我惆怅的是前朝交给他可怎么是好?他忧郁的是后宫交给我该怎么办?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到地老天荒,我能熬到皇后,太后,然后光荣退却历史舞台。一生大富大贵,荣华无比。可惜,那天的一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打破了我美好的向往。
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同太子在耍嘴皮子,却见皇帝的贴身侍卫队持刀荷剑,为首的人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刀尖差一寸不到就戳在我的脸上,一句话不说,“拿下!”
我好歹也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危险武器,倒是还有几分镇定,“为何抓我?”
早已被缚住双手的翡翠披头散发,一脸泪痕,“太子妃,大将军谋反了!”
好一个省得我解释的罪名!所以我一句话也没说乖乖束手就擒。从侍卫们踹开门,到我被带走,太子都端坐那里,一动未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二世祖。
我踉踉跄跄地被推搡着,进了天字第一号监狱。啊,人生那么多值得纪念的第一次。这还是我第一次进监牢,而且是守卫最森严的顶级监牢。
我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翡翠满带着哭腔说,“太子妃,咋办啊?”
“还太子妃呢,”我环视着稻草铺成的地铺,不由地感慨到,“我大概是第一个如此接地气的太子妃吧。”
“您一直不像个太子妃……”
……
翡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
牢里的日子很枯燥,主要是不能出去遛弯,每日在几尺大小的牢房里窝着,我都快把地皮磨出圈圈来了。期间,太子来过一回,一身戎装,腰里挂着剑。隔着冰冷的铁栅栏,他问我大将军和他,我希望谁赢。
真的不怪我,当时天也就蒙蒙亮,而且这天字第一号的牢里实在是太黑了。我惊恐地问了句:谁,谁在那里?谁在说话?
太子气走了。他穿着戎装的样子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在狱卒惟妙惟肖且幸灾乐祸地描述中,我想象出来的。
我跟翡翠在大牢里一住就是三个月,刚好避过了夏日最热的三伏天,捂得白白的。狱卒好像说书的,每天都在跟我更新外面的战况。什么我那大将军的爹被英勇的太子捶了一顿,一败涂地;什么我那老丞相爷爷被英明的皇帝撸成平头百姓了。只要他兴高采烈,那就一定是顾家被捶了,若是他爱答不理,那就是皇家被捶了。总之两家子就这样互相捶来锤去,一直也没分出个胜负。
我跟翡翠以为会住到秋天或着冬天,我的家人是不可能来看我了。倒是翡翠在宫里的同乡,冒死进了封死的太子妃殿,按照我的吩咐拿出了些东西。我甚是感慨,大概是品德实在是没修炼到家,进来这么久也没个人送只烧鸡。
好让我临死之前,也做个饱死鬼啊。
我曾经想象过,我会死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日子里,老天都会为我烘托气氛,我大气凛然慷慨赴死,从此留下巾帼英雄的佳话。事实上,我被提出牢房的那天,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大晴天,估计老百姓还能顺便晒晒苞米。
我被押到了城门楼上,里面是森严的皇宫,整装待发的御林军;外面是人山人海的顾家军,金戈铁马。我刚好站在两军之间,将他们一分为二,巧的是,我也不属于任何一方。
太子持着明晃晃的匕首,横在我的脖子间,这下我终于看清身着戎装的太子是什么样的,和我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一眼也没有看我,冲着地面上为首的顾大将军大喊:如果不交出兵权,他的宝贝女儿就会死在他的面前。
顾将军笑没笑我不知道,反正我笑了。我用比太子更大的声音冲着下面喊:段将军,顾寒止还好吗?
喊完我就笑了。太子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一脸震惊,最后一脸恼怒。他愤怒地看着我,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我才是当年那个被老丞相从乡下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香草啊……
那时候我还不叫香草,我叫薄荷,因为我娘发现了她窗外偷着长出来的薄荷。后来天灾人祸,老丞相奉皇帝谕旨赈灾放粮,顺手买下了卖身葬父的我,只因为我长得像他顾家的宝贝孙女。为此,老夫人大怒。想来就是那时,他们便有了异心,想取皇家而代之,于是便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将我送进宫里,让顾大将军的爱将段昭旭带着真正的顾寒止远走高飞,留下我一人在宫里自身自灭。顾老夫人临死前,不放心的并非是我,而是她的亲生孙女。她怕我违背自己的誓言,不肯替顾寒止入宫,临死之前又逼着我对天起誓。
想来如太子这般聪慧,短短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其实,自打见到太子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兴他顾家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难道不兴他太子在顾家面前装疯卖傻?套路,一切都是套路啊!
“我自幼长在乡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到皇宫,成为人上之人。”
“第一次成为主子,第一次收到圣旨,第一次嫁人,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进监牢,那些日子我都记着呐……我大概是这个世上经历最丰富的村姑啦……”不知怎地,此时此刻我就想跟太子说说心里话。按说,我应该跟顾家说,可看这样子,顾家是绝然不肯跟我搭上半分关系了。
“太子,在天愿作比翼鸟,下一句是什么?”
“在地愿为连理枝。”他低垂着眼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笑了,轻轻地摇头,“错了……”
“那是什么?”
“在天愿作比翼鸟,下一句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啊……”
说罢我纵身一跃,跳下了高高的城楼。
我能察觉到泪水从眼角滑落,凉凉的,落入发间,湿了发髻。
翡翠说,太子妃啊,你为何让我同乡去拿那件破嫁衣啊,都让太子拿刀子戳了个洞,您忘了?
我没忘。嫁衣的里面的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衣裳,那是我娘还活着的时候就给我备下的,说让我将来嫁人的时候穿的。不管是在顾府,还是在这偌大的皇宫,是我的家又不是我的家,属于我的啊,就只有那件红色的衣裳。所以啊,嫁给太子那天,我就把那衣裳裹在身上了。
翡翠又说,您的要求太高了,要不是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真以为小银翘能进到封起来的殿里?
在天愿作比翼鸟,可惜,身无彩凤双飞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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