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您怎么了？         2018/11/13            星期二           阴

     近些日子回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爸爸变了。

     爸爸照例是要干活儿的，待到晚上回来，他便一言不发，看见我在炕上，他便躺在沙发上，也不看电视，只是一只手托着脑壳睡觉，妈妈的饭熟了，叫他也不醒来，叫的急了，便干脆连声音都没了，这一觉睡下去，也就不再醒来，每每也就忘了给驴添夜草，再看那脸，仿佛很痛苦，并且憔悴得像刀刮了的一样。

     我便不好意思再待在床上了，看见老人家那个样子，我便一点好心情都没了，只好告别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自己跑灶房端饭，下煤房添煤，偶然也给驴子添草，并招徕夜游的客人。

     爸爸也是好快，看见我下了床，他便直接上了床，找一个角落径直躺下便就再也不动了……

爸爸这是怎么啦，以前的爸爸却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白天地里干，晚上家里干，他的工作好像就是固定的，给驴子添草，喂水，给猪喂食，下煤房砸煤，去柴房砍柴，然后又是烧炕，待到一切都弄完美了，这才慢悠悠地坐在火炉旁煮茶，这时也就聚拢来一些后生，要么缠着爸爸讲故事，要么要听爸爸拉二胡，唱高山戏，这样要一直持续到午夜十二点，然后大家才逐渐散去，爸爸好似还意犹未尽，又是一阵吃喝，并写几句剧本，然后又到处查看查看，看门关好了没，火烛弄灭了没，这才放心入睡，他瞌睡很好，是头一触碰枕头就打呼噜的那种，梦也很少做，待到天刚麻麻亮，便又下地劳作去了。

爸爸辛苦喂养我们弟兄们三个，如今我们都不在身边，二弟是长年累月的不回来，我和三弟是隔三差五才回去一趟，所以也不知道米面柴油所放的确切位置，反正待一半天就走，所以父母啥都不让我们插手。我也就落个自在，只要一进老家的门，便是三步曲的方式：拖鞋、上床、盖被子，然后要么是玩手机，要么是翻电视。妈妈张罗着饭菜，爸爸忙前忙后地生火、烧炕、饭熟了爸爸便亲自端了来，我也不客气，一顿狼吞虎咽以后便把碗放手边，又是一阵天昏地暗的沉睡。

  然而好日子终于结束了，爸爸已不再是原先的爸爸，爸爸彻彻底底地变了，变得懒惰不说，还不爱我们了，跟我们抢炕，跟我们抢沙发，话也很少，也很木讷愚笨，我是完完全全对爸有意见了，俗话说，爸就是家里的靠山，可这个靠山哪儿去了呢？那个曾经生龙活虎叱咤风云的老爸究竟去哪儿了呢？我吃惊地暗问：爸爸，您这是怎么了？

  爸爸老了，爸爸是1951年生人，满算已经67岁了，可不是，如今我儿子都上了大学，哪有父亲不老之理。尤其是三年前的一场人祸，上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有看及时，凑凑活活住了几天院就回家了，还照旧下地、劈柴、担水、这样就把老人家给耽搁重了，待到再次发现的时候，爸爸已经是不省人事，急急地去医院看，做了半小时的核磁共振，说是颅内储血200毫升，需要立马动手术。怕地方上手术出问题，我们便急忙忙赶赴西安，在哪里开颅放血。就这样折腾了一回，爸爸便彻底不行了。不久又犯头疼，检查说是带状疱疹，这病不好治，并且也不易全好，容易落下后遗症。可不，如今病虽则是好了，却脑内经常发痒，痒来了比死都难受，去找大夫大夫也说是无法，那是神经疼，根治不了，于是爸爸也就只好忍着。

其实爸爸还有一个顽固病，那就是全身上下的牛皮癣，是45年前睡了一次潮炕不慎落下的，此病的年限比我的年龄都长，自从得了这病以后，这病很喜欢爸爸，硬是跟了近50年，如今非但没有好的迹象，反而是越发地重了。不过那时他的头部正常，倒不影响干活，可如今头部又是出血，又是剧痒，所以爸爸总是头脑不清醒，可是也没法，如今我爷爷奶奶还活着，都是90左右的高龄，所以爸爸还不能算老，他还要照料他头上的父母，再说家里的活计也放不下，我们弟兄三都在外头，爸爸膝下又没有女儿，所以跟前也没有一个亲人，我们虽则都在工作，可还是拿不出多少钱来供给父母，所以爸爸手里也就没有余钱，这下好，爸爸是干了地里的还要干家里的，今年暑假，我就亲眼看见爸爸还驾旋耕机犁地。那已经不是他能够驾驭的玩意儿了，几次都差点开翻车了，可爸爸有办法吗？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爸爸命大，孩子们都争气，可爸爸终究获得了什么呢、眼看已到了告别土地的年龄，可他还得去地里刨食，村里跟他年龄相仿的人都已经消停下了，而他呢，现实让他消停不下来啊！

爸爸平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是由于生逢文革，所以便把一切理想都搁置下了，他爱党爱国，热爱祖国的壮美山川，他的理想就是周游天下，看祖国美好河山，可是黄土地却将他牢牢地给拴住了，他一生最远走了个西安，还是看病去的，去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出院的时候是被小车接过来的，爸爸甚至没有看到西安的街灯，更没有踩一下关中的黄土，他就那样在迷糊中去，在遗憾中来，我有时候就问自己，自己有没有能力在爸爸的余年里让他去趟北京，看下故宫、领略一下天安门和长城？

那天碰到二爸，二爸说我爸的情况已经大不如以前，言外之意是大抵没有几天活头了，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可现在死是不是有点过早啊，我原打算是先把儿子的事情安顿好了，并且退休了就好好地陪他老人家，可爸爸他能够坚持到那阵子吗？据说阎王收人是不讲情面的，它要让人三更死，绝不拖延到五更，我就想，凭爸爸勤谨济人一生，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可否在阎王下爷哪里说个人情，让他老人家通融通融，把爸爸的寿元给延续一下，因为我还真的没有孝敬他老人家一回，如果他就这样走了，我难免是会很遗憾的。

爸爸变了，那不是他老人家的本意，他的本意是还想着为儿子们发点余热，他想的还是能够把儿子伺候在床上，伺候在温暖的被窝里，让我们衣食无忧，可是他已无能为力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看他那精瘦的身躯和叫人担心的面容就不可能再为我们而叱咤一回了，他老了，他累了，他要歇息了，也许是永久的歇息。

爸爸，你老了，儿子的幸福生活从此将要结束了，以后回家我就主动劈柴烧火，喂猪喂驴，那个温暖的被窝就给你留着了，我要从你那儿接过一份责任，然后再将这份责任传承。从此以后我将不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我要问米价，我要主动查看储存油面的地方，然后下厨，或者下地，我也要学着当家，我也要学着孝敬你老人家！我也要好好清点一下你满头的白发！

爸爸，希望你寿如南山不老松，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