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留着短发,前额没有刘海。两侧的头发能盖住耳朵。我通常会把右边的撩上耳朵。可能比较顺手吧。低头的时候它都会掉下来。但我不觉得麻烦。虽然总感觉右边的声音响。
“我刚来的时候的早晨,是充满清香的。那时候是九月吧。我还多穿了件外套。我爸带我去找了班主任,很快就来到了班级。一班人都端坐着,我进门后就有小声议论。我不知道该看哪儿,就左右扫视一下。一直跟在班主任屁股后面。
“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也不过是说一下名字。我还是有点紧张。看了看两侧靠墙的同学们,都抬头盯着我。但我发现左侧墙角有位男生没有抬头。但他又好像听到我心里似的抬起了头。他没看我。
“匆匆自我介绍后,我下意识下了讲台。心里想着他长的什么样。班主任叫我的名字,并指着他旁边的空位,让我坐去那儿。这可能是缘分吧。我一点也想不到。我没再左看右看,在他身边坐下。
“'嘿。'他轻轻唤了一声。他右手握着一支笔,左手五指张开,晃了晃。我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现在感觉傻傻的。好像还有点紧张的样子。我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着我,我们尴尬地对视。
“除了上课外头看黑板,他基本上都盯着他桌上的玩意儿。是任何可以记录的东西。他的笔几乎一刻不停。我也差不多,做做笔记什么的。下课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就一直待在位子上。他也一样。旁边男的打来打去,吵来吵去。偶尔隔空爆个粗口。大声讨论着游戏。而他始终如此。
“我甚至曾以为他有自闭症。他沉默地像从没说过一句话。那一次'嘿'好像就把一切说尽。组里也有女生找我聊天,我也搭上几句。我们都没有提过他。他也没有对一切感兴趣。
“他的眼睛很特别。即使这是一句被说烂掉了的话,但我还是要说。他的眼睛不是带刀片的犀利眼神,而是有种莫名的心安。把你扔进一团棉花里,慢慢地吞噬你。但这又令我不安。所以.....很难说那种感觉。
“我发现他是右撇子。他做任何事几乎都用右手。他左手好像一直挡着些什么要么放在桌上,要么垂下。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像女孩的手生在男孩的身上一般。
“我有一次看到他的左手臂腕。上面刻着字。写着什么看不清楚。只是像一种印记烙在上面。但好像在消逝似的。哦......是沙漏里流动的沙。从他的手腕上散逸出去。我当时很震惊,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他套上了外套。一言不发。我总觉得他是刻意露出来让我看的。这或许是自作多情吧。反正我一直憋在心里不说。
“一次美术课,我看见他在雕石头。叫篆刻吧。他拿起他的刀就在那儿磨。他划动笔的时候一点声响也没有,但石头确实是被消磨了。不一会儿就有了一个槽。他又一次带给我一个惊喜。我有点害怕又小声地说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怎么刻的。他没有转头。从嘴唇里挤出了个'嗯'字。我凑近了,见他手很稳地握着笔身。
“我说我想看看他的左手手臂,他停了一下,掀开了袖子。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不清晰,但可以确定那就是字。我大着胆子问'你在手上刻的是什么',他把石头攥在手里,伸出他的左手。我脸几乎要贴上去了。我才看出来那分明是我的名字。
“我不禁赞叹。刻的很好。却说不出来。这感觉太怪了。于是我要求他帮我刻一个。还没说刻什么,他就抓起我的左手,把刀贴了上去。皮肤没有被割开的痛感,但它在他的刀下飞散出去。我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虽然他没看我,但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我被他深深地迷住了。我肯定。我等着,享受着这时的每一秒,不想让他再离手。”
我看向天花板。窗外的光线有些许刺眼。不过是白的令人心慌而已的墙而已。你看着我抬头,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又有什么东西溢出来。我闭上了眼睛,它们终于被囚住。你看见阳光搭上我的发梢,没有轻风吹拂它飘不起来。你我就呆在这片静默里,任凭时间冲洗。
“然后,我醒了。”我低下了头,轻抚左手腕上,被白色绷带裹住,早已凝固的痂。它本在流逝。像时间。像生命。我想它应该成为的那样。我看不见头发披下,但我希望再听不清任何声音。
201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