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的大雪对于创造出银装素裹的场面完全无济于事,因为你会发现,一觉醒来地面还是地面,屋檐还是屋檐,就连赤裸的树枝都不愿挂上一点雪白。但我是在一天结束后,夜幕降临的时候发现的。我穿了焦糖色的雪地靴,每走一步的掷地有声,然后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那不是冬天的声音。
冬天的夜晚,我通常是满眼漆黑——因为我的头顶,或者说是我整个身体都被爸爸宽大的外套包裹住了。我估计是唯一一个,总是能触碰到爸爸外套内侧的质感的人,包括爸爸自己,因为他不会把外套扣在自己的头上。抱歉,我跑题了。对的,外套温柔地裹在身上,我被稳稳当当地安放在爸爸的肩膀上,在黑暗中用我的小手紧紧扯着爸爸的衣领,仿佛那是我的稻草。事实上,它就是我的稻草。我的短发随着爸爸的步频在蓝绿色的静电中下飞扬起来。你问我怎么知道?我能看到,在黑暗中其实什么都能看到。紧接着,我能听见妈妈清脆的声音穿透松软的羽绒,传进我的耳朵里:“姑娘,不睡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没到家大人们都不允许孩子们睡着。不过妈妈的声音永远是清脆的,生气的时候,开心的时候,就连因为什么事而难过的时候,也都还保持着清脆。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清脆和温柔它们两个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我的妈妈,不动声色地就打破了我的偏见。
就是在那样的夜晚,无数次,我,和我的爸爸妈妈,从姥爷家回我家,从朋友们家回我家,从各种地方回家。爸爸的大脚踩在雪地上,嘎吱一声,就陷进去了。不断地嘎吱嘎吱,不断地陷入又挣脱。我真喜欢听那个声音。
“爸爸,我想下去踩地。”我那时候还不会说踩雪。
“大宝不行,你困了,你还出汗了,等到白天的时候,爸爸带你出来踩雪。”
我深信不疑,爸爸确实爱带我像这样融入大自然里,看星星,踏白雪。
然而现在,我自作多情地穿了一双雪地靴,但并没有嘎吱的声音,也没有陷进去那一刻的紧张,和挣脱出来的得意。这里的人们似乎不喜欢雪,大雪一来就匆匆清理干净,不过,我也只有在黯然神伤之后选择原谅大家。因为我长大了啊,没机会再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安稳地听踏雪的声音了。冬天如此不同,是不是说明,它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