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与同事相约去小商品街南六巷吃饭。出了金宝岛大厦,突然被带着细雨的冷风一吹,五个人集体打了一阵寒颤。鬼天气,不正常!我说。然后四人抄着手,跑到一家炒面馆。这家馆子门头小但面量大味足,所以是我们这些饿汉子经常光顾的地方。
在面馆门口,老板掂着勺看到我们一行人,油腻腻的脸油腻的头瞬间乐开了花。他们叫我一起进去, 他家的面量太大,我吃不了,我说。然后去了一家火烧铺,点了俩火烧一碗豆腐脑。媳妇让我寄快递,正跟她聊着天,突然接到我爹的电话,吃饭了吗?嗯,吃了。你呢?也刚吃了。这是我和父亲一成不变的开场白。我跟你说个事啊,你大舅,波他爷爷去世了。啊?啥时候?我问道。 今天下午的事,你还来吗? 爸犹豫的问道。我犹豫了一会儿 。 要是忙,就别来了。爸紧接着说。一听说是大舅,我脑袋的反应出这样一副画面,老人虽是皮包骨头,眼睛凹陷,但永远腰板挺直,两手搭在扶手上,颇有领袖风范,可是记忆中他从不开口说话,像尊雕塑。
想着想着,车子就到了县城,雾蒙蒙的啥也看不清。娘告诉我要十点之前到,下车后我直接打车就到了镇上。一下车我就找服装店去买帽子。自己心里清楚,这么披散着头发过去,必定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跟大舅的几个外甥到柜上交上钱后,一人给一个白帽,就跪到了灵棚里。看到大舅的遗像和那些穿麻戴孝的孝子,总有一种想笑的冲动,那种尴尬只能让自己低着头。
我打量着灵棚,它分为前后两部分,有帐帘相隔,前面挨着帐帘的是一张四角大桌,大桌后侧中间摆着大舅的灵位,灵位右侧摆放着黑白遗照,灵位前面就摆放着鸡鱼水果等贡物,最前方中间位置放着一台香炉,俗称不灭香,当棺材抬进灵棚之时,这柱香就不能灭,灭了就有不好的兆头。桌子左侧会一直坐着个人,村里人俗称拐大筐的,他相当于大司仪,旁边一般还有个相对年轻的,俗称小司仪,负责打下手。我正在打量着灵棚的前前后后,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感觉不踏实。这时我听到 当当 的金属碰撞声,哦!我记忆里的灵棚是用木头和绳子扎的,首先把木头深深的埋进土里,横梁用拇指粗的绳子扎实,最后用黑色厚重的雨布遮盖,里面白天必须也点灯。大白天,最里面也黑漆漆的,人一进去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就弥漫开来,让人恐惧的同时又肃然起敬。而现在,全是铁架子支起来的,外面盖一层掉色有点发白的雨布,里面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毫无秘密可言,更别说让人肃然起敬了。
开始拜祭了,显然我是走了神,恍惚听到了我的名字,落涛,大司仪喊道,我一惊,本能的反应是,我得吆喝着大舅的名字去磕头。有点措不及防,我只是机械地磕了几个头,大司仪扶我起身后,我快步回到原地,我有点为我找不到任何悲痛感而感到懊恼。接着是一连串的名字,貌似大家都是在拜祭的十几秒里紧绷着脸,回来后又舒展开来,不同之处,在于动作的熟练程度,是否显得自然。
拜完祭,孝子们磕头答谢后,大司仪喊了一声 起灵了,两只唢呐和一个锣响起。记得原先起灵,是真的要敲铃铛,铃铛一响,感觉要跟上课或集合似的,然后唢呐,大锣小锣,笙一起响起,所有帮忙的,座席的,看事的都来到这,场面热闹悲壮。对了,我们俗称的 哈哈 ,一直伴随着磕头和行礼。哈哈是对一个乐队的总称,哈哈里唢呐是最重要的乐器。唢呐的用法和吹法也十分讲究,有人来拜祭,首先唢呐响起,唢呐一响,灵棚的人得到信号就开始哭,只有当唢呐停后,才可以停止哭,一连十几波拜祭的,就得趴下哭十几次。拜祭时,唢呐的吹法是急急风似的,节奏快。当起灵抬棺材的时候,节奏突变得有些悠扬悲壮,能让人真的感觉悲痛。吹唢呐的叫石磊,走路风风火火,说话时腔高爽朗。他打小喜欢这口,一吹就吹了20年,不论红白喜事,都有他的面孔,在我眼里,他就是将爱好坚持到底,并做成功的人!
送葬的队伍洋洋洒洒得有几十米,死者的灵柩被几个人用铁车推着。出了村,唢呐就不吹了,渐渐的队伍里的哭泣声,慢慢减少,只有他的闺女还在不停的哭,哭声有腔有调,如泣如诉。直到现在,大舅闺女的哭声仍然萦绕耳旁,听到这个声音并没有感觉有多悲痛,而是极其的悦耳。因为打我记事起它就一直没变,可能也是长辈们的记忆,可我们却学不会了。
到了张家的坟地,整片农田被一个个坟头点缀着,这些逝者是否在另一个世界过着跟我们一样的日子? 这是一片多好的地啊!有人叹息道。如果没有魂魄,请将土地还给我们后代。在土葬之前,又祭拜一次,首先是两个老亲家单独拜,先作揖,拘三躬,退后一步再作揖,最后一个亲家完成这三个动作后,又从拐大筐的手里拿过一柱香,他拿着这柱香朝棺材坑前举了举,又把香给给了拐大筐的。做这些动作的人表情凝重,这些动作只有有心做才不会显得滑稽,如果一旦走神,动作变形或者做错,像戏剧舞台上的演员做错动作,就会引起哄堂大笑。不一会儿,女婿,外甥拜完,孝子答谢后,我们就离开了。
我很想在呆一会儿,看看那一抔抔黄土慢慢的将其掩埋,作为一个人真正终结的那一刹那。回来的路上听老乡说,大舅清晨想撒泼尿,撒完想把尿倒盆子里,结果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头朝地,一口气没喘上来,哎哟 一声长叹,就断气了。
大舅是抗美援朝老兵,享受国家照顾,自己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四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甥,孙子孙女外甥已经都结婚。除了女儿在家种地,其余儿子孙子孙女全都在城里定居,可谓是人丁兴旺。可他怎么着也没想到他死的过程和众多老人是一样的,一次不体面的意外要了这位体面人的命。
生的体面不体面自己决定不了,这看来死的是否体面自己也决定不了,但活得体面不体面是自己能决定的!
逝者安息,化作黄土,生者耕作,养育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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