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未对妈妈说过的心里话11

  

  其实,我当文书的时间并不长。

  1996年4月,部队领导找我谈话:是去学开车,还是学点别的?

  面临同样选择的,还有我的搭档、那位当通信员的老乡。

  在领导身边干,好处大大的:有好事,领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边人。

  我那老乡选择学开车。

  我也想学开车。

  那个时候,开车还是一门技术。

  学会开车,就等于多了一个饭碗。

  那个年代,汽车司机是一个很体面的职业。

  但我不能学开车。

  因为我不想成为司机。

  因为我想考军校,圆一把大学梦。

  权衡再三,我选择学军械修理。

  学军械修理不是目的,目的是想以后报考石家庄军械管理学院。

  之前征求过妈妈的意见,同意我的想法。

  妈妈的希望,绝不是让我到部队学开车。

  妈妈的希望,绝不是以后退伍回农村老家当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司机。

  更何况,家里穷,不可能买得起汽车。

  把心思放在考军校上,一切准备围绕这个伟大的目标进行。

  真的别无选择。

  或者说,只能往前走,没有退路。

  我要去的地方叫沈阳军区炮兵军械训练大队,在铁岭新台子。

  我要学的专业,却是与炮兵毫不搭边的轻武器修理。

  在这里,我当上了正儿八经的班长。

  不为别的,只因我是一名正式的中共党员。在整个学兵队的120名学兵中,仅此一个。

  坚持让我当班长的,是学兵队的教导员王红军,吉林九台人,瘦高个儿,对我出奇的好,出奇的信任。

  党员这个政治荣誉,再次带给我实实在在的锻炼机会。

  尽管都享受班长待遇,但当班长与当文书的差别太大了。

  班长的根本职责,是要把手下的兄弟管好,让他们听你话,带他们圆满顺利地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

  在部队当班长和在学校当班长又是两回事。

  在学校当班长,学习好、有威信、稍微懂点管理就行,因为毕竟不在一起吃住。

  在部队当班长,更重要的是和大家打成一片,该严肃的严肃,该训斥的训斥。

  班长是军中之母。

  这个评价很高,这个评价很中肯。

  多么残酷的战斗,多么繁重的任务,带领战士们完成的直接领导,是那些被叫做“兵头将尾”的班长。

  有幸成为一名真正的班长,自然很高兴,写信告诉了妈妈。

  妈妈很快回信:小儿,当班长就要有个班长的样子,不能糊弄,不能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尽管还是我预想中的叮嘱,尽管有些老生常谈,但从妈妈的信中流露出来,我依然觉得温暖而可信。

  刚开始,真不知道怎么去带手下的十多个弟兄。

  好在我们的区队长周洪志老家就在哈尔滨郊区,离我原部队很近,经人介绍,他对我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

  在我们区队,某种程度上,我就是他的副区队长,是他的代言人。

  加上教导员的特殊关爱,班里的弟兄们多少还给点面子。

  或许他们觉得:这个班长有来头,可得小心点,别惹他。

  我也很努力,很尽心,很快也就适应了班长这个新的角色。

  弟兄们都不错。

  也有例外。

  班里有个小个儿战士叫欧阳湘江,父母都是湖南到北大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返城时没走,留在了北大荒,也给生在北大荒的儿子取了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欧阳很活泼,但事儿多,总爱上蹿下跳,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就像一根搅屎棍,自己恶臭不说,还搞得别人也很恶心。

  做过多次思想工作,口头上答应很好,回头涛声依旧。

  向队里的其他班长请教,无一例外地支招:这种孩子欠揍,痛揙一顿,保证药到病除。

  请示区队长,答复暧昧十足:看着办,别弄出事就行。

  决定采取军旅生涯中唯一一次“军中暴力”。

  某周日晚饭后,开班务会。不经意抬头,发现教导员在我们班窗外来回蹓跶。

  收拾欧阳湘江的机会来了。

  我随便找了欧阳湘江一个茬儿。

  小子不知是计,习惯性地和我顶撞,胡乱解释着什么,毫不掩饰地显示着自己的聪明。

  我强忍怒火,继续找茬。

  这小子更加得意,更加放肆。

  终于,我看到教导员踱着方步来到我班窗前。

  我一跃而起,一把抓过欧阳湘江,拳脚相加,边打边骂,怒不可遏。

  欧阳湘江猴精儿,见教导员在窗外,厉声呼叫,寻求支援。

  我不为所动,一拳接一拳。

  班里的其他兄弟都傻了。

  他们可能寻思:班长是不是疯了?竟敢当着队领导的面打兵!

  他们不知道,之前我已就此兵的管理请示过教导员。

  教导员倒很干脆:该收拾就得收拾。

  所以,我就是要当着教导员的面,胖揍这个人人都说欠揍的鸟兵。

  欧阳湘江狂叫不止。

  教导员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踱着方步,悠然离开。

  这一次,欧阳湘江彻底被我制服。

  从此,这个小子不再起刺儿。

  从此,我这个班长当得很是牛叉。

  通过这事,使我明白一个道理:说服还是揍服,因人因事而异,不可强求一致。

  软硬兼施,管理之道。

  还有更牛叉的事情。

  学兵队所有黑板报,我都参与其中,屡屡获奖。

  教导员还让我上台现身说法,介绍如何把学习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如何试着给媒体投稿,如何……

  当年10月底,顺利完成学业。

  那时,对部队装备的所有轻武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到什么程度?

  蒙住双眼,部队装备的任何枪械都能轻松装卸和组合。

  我牢牢记住妈妈的叮嘱:干啥都别糊弄,糊弄来糊弄去,最后糊弄的是自己。

  做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

  这是我对妈妈叮嘱的自我解释。

  对与不对,实践和时间说了算。

  渝夫  2009年12月27日写于辽宁省沈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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