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山中,有妖怪,是个挖人心喝人血的残忍妖怪。天亮之前,中午过后千万不可留在那后山山中。
阿松从小就听村里的长辈们那么说,可是在这后山待了几天了,也没遇见这会挖心的妖怪啊。估计只是老人家怕小孩子在山里贪玩遇到危险,所以乱编出来的吧。这山以前是死了不少人,可能也只是意外吧。
阿松一边嘀咕,一边往山外走去,现在天刚刚蒙蒙亮,树林里雾气还没散去,一脚踏入草丛里,草叶刮着小腿,露水粘连。让人泛着一丝凉意。
庆余村被宛山包着,地处偏僻,交通阻塞,山前有一条小路可通到县城,可这山后树木茂密,白日进去常人都不能轻易辨别方向,更是阻隔了村中人的步伐。好在村周围土地丰沃,养得起村中人吃喝,只是总有那贪心的人妄图去宛山后山之中去寻珍植异物在这小山村中发一笔横财,去那城里享福,再也不回来了。阿松是宛山边边土生土长的娃,他自小就是个老实,心善的孩子,长辈的嘱咐都记在心里。这次上山也是不得已。他不想发横财,他只想在这山中寻到草药,为他阿爹治病。阿爹的病拖不得,可是吃了许多药一直不见好,眼见着老人干熬着日子,他怎么舍得。
后山虽然在众人口中有吃人的妖怪,但是山里更多的是救命的药材。从城里请回来的大夫说了,唯有这深山里长在悬崖上的珑草才有可能救阿爹的命,珑草是这宛山特有的珍草,传说入药可治百病,没有病也可以延年益寿。可传说也说了珑草只在满月过后的第二个晚上的月光照耀下,人才能看见,阿松为了珑草,已经在山里守了四天了,终于在今夜,叫他看见了,摘着了。
现在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把珑草赶紧变成药汤喂到他老爹的嘴里。但这山下路却并不好走,阿松虽是夜间摘到草药就往回赶,可走了许久也看不见熟悉的村落房屋。
这天眼见着好像越来越亮,可下山的路好像还是那么漫长,阿松开始慌了,这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可鬼打墙是妖怪会的招式吗?那山里传说的若是鬼的话,鬼吃人心干嘛吗?
心里越发不安,可想到阿爹还在等他,这路还要继续走下去。这时,恍惚见到前处隐隐的灯光,阿松刚放下心,又转念一想,这天都见亮了,哪还需要烛火灯光。虽是揣着疑心,步伐不停,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往那光处走去。待将走近时,却见那火光又飘远了,仿佛引诱这人跟上前去。阿松本想调头换条路下山,可回头时却发现,后面哪里还有什么路,周围不知不觉的早已被雾气重叠,可见的只有那一丝亮光。
阿松这下明白了,我这是在劫难逃了,甭管这是鬼还是妖,今天不想让我走,我是一定走不出去的,于是阿松索性也不跟着那火了,就随地坐下,等那鬼物出来。不多时,还真叫他等到了,那火许是见他停下了,等了一阵后就散去了,然后就见个白衣女子聘聘婷婷的从那雾气中走来。
那女子走在地上,愣是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沾染一丝露水。待她阿松面前,阿松一看,女子生的白白净净,面颊微红似桃花,一双明眸剪秋水,眼角下的泪痣分明,盈盈欲坠,黑发轻挽,活脱脱的一个仙子,仙子怕是也没她生的这样好看。这样的女子就是老辈说的后山的妖怪吗?阿松不禁有些怀疑。
那女子朱唇轻启,开口便是质疑
“你这后生怎的这样不识好人,我见你在这山林待久了被迷了眼,特意带着灯笼替你领路,再往前走走,你看,那不就是下山的路了?”
阿松这时回过神,往前细看,雾不知何时散去了,月亮也消隐无踪,天亮了。而前面还真是下山的路,远处炊烟袅袅,已经是做早饭的时辰了。阿松正要感谢那姑娘,回头已经不见人影了,只是隐约听见了姑娘的嘱咐“莫要在夜晚上山,山中的雾气会迷住人的”
他心下明白,这姑娘应该也是山中修行的仙子,只是见不得他被困死山中,所以出手救了他,他暗暗感激这神仙一般心肠的姑娘,一边往家中去了。
再说这阿松回到家中,将那珑草给郎中做了药,真的救回了他阿爹,眼见他爹脸色由青泛红,哇的吐出一大口瘀血,病竟是好了。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为了救他爹在山中待了几天几夜,不免好奇他是怎么趟夜下山采了那珍贵的珑草采回来的,他也不会撒谎,只道是山中有仙女,在他迷路的时候,送他下的山,一来二去,这故事就被传的很远了,大家都说阿松是个难得的大孝子,山里的仙子也被他感动,不忍他被妖物害了性命去。村里许多适龄的姑娘再看向阿松,眼神里就总带着爱慕,也有许多人上门说媒,但都被阿松回绝了,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那山里引他回家的白衣女子,那姑娘娇俏艳丽,眉目如画,在看过那么善良又那么好看的姑娘后,阿松怎么也相不中村里的姑娘,不是嫌人家手粗就是嫌人家脸不嫩,再想也没有比那白衣女子更好的妻子,阿松始终放不下她。
月余不到,他就再次摸黑上山,想要再次见到那姑娘,想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这次上山,还真叫他找到了那姑娘,那姑娘仿佛在等他一般,就站在当时他迷路时的路口那里,见他过来,姑娘眼睛亮亮的,有些羞涩,但依旧动人。阿松直接就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那姑娘好像早就料到了,说“我本来是山里修行的灵鸟,你幼年时曾经将受伤的我拾回鸟窝,也多亏了你送我回窝,让我没有被野兽吃掉,所以我早就喜欢你了,我当然要嫁给你”阿松这时已经呆住,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像画一样的姑娘真的愿意嫁给他,他顾不得礼仪,直接上前拉住了灵鸟的手,对她说,“我会一直爱你,护你,不叫你过一丝苦日子的”
待他们一起回到山下,整个庆余村都沸腾了,谁能想到山中的仙女真的会嫁给一个村里的小伙子,可见着那仙女眼中的欢喜,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来。
成亲后,阿松越来越勤奋,他为了能给灵鸟一个更好的环境,每天都十分努力的干活,也从不让灵鸟做家务,只让她在家歇着,灵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看着阿松愈发黝黑的脸庞,却越发心疼。
这天,阿松起早要去赶集,灵鸟将他拦下说,“我这有一根彩羽,你拿着它到山上去,它会帮你找到稀有的药材,你采回来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阿松听了灵鸟的话,十分惊喜,赶忙上山,果然在彩羽的指示下,挖到了很稀有的草药。
之后阿松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旁的人免不了要问,阿松自然不好意思不告诉自家乡亲,宛山也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进山用灵鸟的彩羽去挖去药材看着有些萧索,阿松他也渐渐忽略了妻子越发苍白的脸,他只想着带着大伙一起去多挖草药,挣钱养家。
但是村民们还是有所顾忌的,他们能在山上待着的时间有限,因为山中的雾气总也不散,有许多人因为贪心没有回来,而这些人的亲人对灵鸟也有越来越多的不满,大家都知道是灵鸟带阿松在雾气中下的山,可灵鸟却一直说她也对雾气没有办法。
而小小村庄里藏着仙女,仙女有采灵药的法宝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城里,正逢南方闹水灾,灾后瘟疫横行,草药价格上涨不说,人人都想着那珑草可以治疗瘟疫,县官也亲自到阿松家让阿松劝他妻子说出破除这雾气的法子,阿松也觉得珑草是个治病救人的灵药,若是能摘回来,可以整治瘟疫是个天大的好事。
可灵鸟一直不愿说,阿松怎么软磨硬泡,灵鸟总也不肯说出那雾气怎么才能破解,最后阿松急了,“这珑草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你当初不也是为了我的善良才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就不肯告诉我破雾的方法,因为这雾气,我们村里也死了很多人,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心善的仙女吗?你要是这样,就回你的山里吧”。
灵鸟这时眼泪也出来了,那颗泪痣更像是要滴落下来,她问他“你真的执意要采珑草?哪怕失去我?”
阿松盯着已经有些陌生的妻子,怎么才不久,灵鸟已经不再像他在山里遇到的仙女了呢
“没错,我一定要那珑草,哪怕休了你。”
灵鸟不再说话。转身回屋,扔出了两颗闪着金光的珠子。
“用一颗珠子做灯笼,另一颗点燃了,顺着烟,就算不是满月也能看见珑草,采到珑草后,打着灯笼,就不会被雾气扰乱了心神,迷失在宛山里了。”
阿松捡了珠子,也不管灵鸟,只想着采了那珑草再回来哄她。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进了宛山当中。进山后没走多久,天就黑了,大家顺着金珠燃烧的烟,不断的往山深处走,等弯月高高挂起时,已经到了悬崖边,果然如灵鸟所说,这处成片成片的珑草在月光下闪着亮光,众人欣喜若狂,开始挖这些本来藏在深山中的仙药,阿松也十分高兴,在采完珑草后,大家又打着金珠灯笼平平安安的下了山。
到了县城,县官将这些珑草以高价买下,又大大的奖励了阿松,给阿松安排最豪华的酒楼留阿松小住,人人都夸阿松是个英雄。阿松渐渐忘了灵鸟,他在城里过上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城里的姑娘年轻貌美又嘴甜,还总是顺着阿松,灵鸟虽美,但是阿松总不敢在灵鸟面前说大话。这样他陷在这温柔乡中再也不想出来了。
可是容不得他不出来,不久村民们来找他了,宛山出事了,他们把那珑草全采了之后的第二天,宛山的雾气就散了,大家一看雾气散了,就都日夜采草药,想借机多挣些钱,可好景不长,宛山的雾没了之后山上的树叶就开始发黄,植物开始枯萎,土地慢慢变干,干裂的范围逐渐到了山底,庄稼都死了不说,山中塌了一部分,正好一队人在里面挖药,再没有出来。
村里老一辈说这是阿松的妻子是个妖女,她见不得人逼迫她,便骗了阿松用那金珠的烟破坏山里的环境,害死了山。而去找那灵鸟时,却没寻到人,只得来城里叫阿松回去。阿松急忙回去,灵鸟已经不在了,家里显然已经空了许久,面上都是一层灰尘。外面是牵连怪罪他的村民。他们在等阿松出来,山死了,没了草药,庄稼毁了,土地也毁了。这都是阿松的错,是那妖怪的错。他们烧了阿松给的彩羽,让阿松给个交代。阿松再三保证会去宛山寻到灵鸟,让她把宛山变回来的。
阿松再次为了找灵鸟上山,心境和第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没了期待,没了遐想,他只想知道,为什么灵鸟不告而别,宛山变成这样。走着走着,他又到了当初灵鸟等他的那个地方,灵鸟依旧站在那个位置,不同的是,背后的树已经枯死,她眼睛闭着,显着泪痣更加明显,头发乱散着,仿佛感应他来,灵鸟微微一动,却没有出声。这时灵鸟身后出来了一个绿衣男童,那男孩年纪不大,很有灵性的样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态度“你还来找灵鸟干嘛?她给了你她苦苦修行来的羽毛,还把眼睛挖了助你采这宛山的珑草,救命之恩已经报了”阿松一听那金珠是灵鸟的眼睛,虽是紧张灵鸟,但还是迫于父老乡亲的压力开口询问了宛山的事,“那这宛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灵鸟害的吗?”男童眼睛一瞪,脸憋的通红,显然已是气极“胡扯,若不是你们这群人糟蹋了草药,挖光了珑草,导致这宛山的平衡被破坏,保护山的雾气不再生,山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真以为这雾气是吃人的妖怪?这雾气是防你们这群连妖怪都不如的人的。滚吧,你们不配再借着宛山的灵气活着。”话音刚落,阿松被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吹下了山,而那山,好似又被雾气罩着,只是那雾气泛着黑,彻底阻隔了人进山了想法,而宛山下的土地再不丰沃,人渐渐都搬走了,只余一个半疯半傻,不断喊着灵鸟的人。
几十年后,宛山再次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模样,土地也再次变得丰沃,渐渐的,山脚下又搬来了人家,小小村落逐渐盖起,炊烟,孩童的嬉戏打闹声为这座大山带来了新的生机。
“阿宴哥哥,那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好像一只鸟呀!”
“还真的很像一只鸟,来,咱们一起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