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月柔把支票塞到月明手里,“喏,十万块,你存起来,不要再乱花了。”她自诩识人做事都较阿姐成熟,这会儿就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似的,拍拍月明的手,“这是他应该出的,我可不算敲诈。”
“你去找他了?”施月明坐起来,又被月柔推着躺下。
“好好歇着吧,瞧你还心疼了?”她从保温桶里盛出汤,放在床头矮柜上凉着,“钟点工煲的,当然不如你的手艺,但是放了我不少补品,你可不要浪费。”
又道:“你别怪我擅作主张。且不谈他还有老婆,一个大学教授,一个中五毕业的超级市场员工,你觉得有可能吗?他图你什么?已经吃过大亏了,纠缠下去对你毫无好处,不如快刀斩乱麻。总归这个恶人是我做了的,你现在就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再说。”
钱,自己是确实需要的,拿在手里便是安心。而男人,也罢,施月明闭上眼,这样也好。
钟元瀚把翡翠华庭的房子租了出去,索性在学校公寓安了家。众人不知情,都道他洁身自好若斯,愈发成了学校的传奇人物。
他咬咬牙删了施月明的电话号码。实话说,他是有几分恼怒的,对她,对自己。当然,自己是个懦夫大概,但想到她竟是那般决绝,不告诉自己一点消息就把那个小生命绞杀在腹中,他就忍不住心中抽搐。从前和妻子约定做丁克,可真的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种触动还是相当大的。
她说这是件蠢事,于他,或者也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错误的每一次选择。
后来,一切恢复了旧观,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夏天过去是秋天,香港没什么冬天,四季在日复一日中轮转。钟元瀚继续学术精进,系主任过两年就要退休,学校都传他是颇有希望的继任人选。只是施月明却没能顺利升职,她虽然比从前勤力许多,但中五的学历,显然够不上做主管的门槛。
但也有如愿的事吧,比如,终于申请到公屋。
她跟月柔说要搬走,果不其然月柔生了好大一回气。既说我知道你觉得在我家是在当工人是我慢待了你,又说你还在为姓钟的怪我,又絮絮道我们一母同胞难道会害你不成,姊妹俩住一处有事也能有个照应……
“所有的事,我都是感激你的。”施月明只一句,临行之前自掏腰包做了极丰盛的一顿晚餐。她倒还好,月柔吃着吃着放下筷子就哭起来。
拿纸巾乱擦一气,施月柔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塞给她,“北角那边远,我也没办法常常去看你,那笔钱千万不要动,这个你拿着防身。”
于是便搬了,鸽子笼一样的公共屋邨,虽然小,可也是有窗户的。跟公司申请调职,转来这边的店面做事,很快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每周去医院的节奏依旧,隔壁病房又换了一拨病人,就连护士姑娘也嫁了人,对他的感叹唏嘘倒是如常,而钟元瀚早已漠然。
不漠然的时候是什么呢?譬如医院大厅里有先丈夫陪着来做产检的女人,又或者楼下病房里新生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