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我坐在窗前,看窗外滚滚车流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心生感慨,在我神游之际,一股妖风追着一群百花香猛烈卷进来,带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小妖精,使得整个小酒馆碧空如洗、绿树清溪、百花盛开,像春天住了进来。
小妖精名叫冰点,她毫不客气的走过来干完了我杯里的酒,我问她,上次咱两聊到哪儿了?
她摆了摆手说,依我看呀,电视剧里那些个后妈的角色都演的不够生动形象,这个角色得让我妈来演。她一定不负众望,把虐待、嘲讽、谩骂、打压等一切拿不出台面的手段展现得淋漓尽致,半点不含糊。
冰点说完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之际,我想象中似乎看见了她过去在迷宫里逃不出去的窘迫,手足无措的撕心裂肺呐喊,喊哑了嗓子也从未找见归途的路,像被海浪推向沙滩的鱼,等待它的是无尽绝望,期待着下一次海浪能把它归还大海。
她吐了一个烟圈接着说。
其实她爱不爱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从来就没有期待她的爱,我就当她死了,要不是因为有生了我这个恩情在,死哪儿又于我何干。
我每年买的吃的穿的都没有别人家孩子买的好,下一年按照上一年的要求买依然觉得不好,我也特别想问问她,你那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可你的行为却不及别人母亲的半分,别人家的孩子可也不曾想要你这样的母亲。
这些年她没有为我这个真实存在的女儿做过一件事儿,或者说,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工具,什么工具?早些年她高兴时日子就是我人生天堂,她心情好我便不会成为她心里的刺,也就不会挨打;她难过时,我就是发泄口,我要承接她一切生活的不痛快;要包揽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我问她,你父亲呢?她说,父亲酗酒,从不过问家里的事儿,喝高了就躺在街上或者马路牙子上耍酒疯,吐得满地都是,一群油光满面的粗大汉在一旁逗他,闹他,粗大汉闹够了就散场,他闹够了就只直挺挺的睡过去,母亲也不管他,管他是生是死,因为是农村,乡里乡亲隔得近,一个学校就是方圆十里的孩子们,所以整个学校里都知道我家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都会有,每每父亲烂酒耍酒疯,第二天我就会成为学校里同学们口中的爆炸奇闻,我好像能从他们眼睛里看见一道道凶狠又刺眼的光朝着我无情的射杀过来,我浑身都在颤抖,我感觉我就是罪恶滔天的杀人犯,在等待着接受世界对我的反击和裁定,我恨不得就地刨出一个大坑来,将自己埋进去,连同那些羞辱和讽刺一同埋葬,仿佛我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干净了。
我那时候经常旷课,因为农忙时节有干不完的活,我的班主任祁老师很喜欢我的,我是班里的副班长兼纪律委员,因为旷课纳下了无数的功课,数学成绩和英语成绩一向不好,之后就一落千丈。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我的母亲自私,她只想着如何剥削我年轻的劳动力,能够让她过得轻松一点。通常这时祁老师就会经常把母亲叫到学校去做思想工作,有一次还把她叫到家里足足批评了一整个下午,也是那一次后,我才正正经经的上了几天学,但也换来了无数的挨饿和冷眼,我要稍微做的有半点让她不满意,我的晚餐就没有着落,还要挨打,直到干完剩下的活才可以睡觉。长大后,我就沦为了他们挣钱的工具,任何时候,只要有他们的电话,不必想,也无一列外。
我和冰点相识于一场意外,后来她在某站上看到我写的一个故事,留言加了好友,一来二去熟了,她说你那么喜欢写故事,不如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冰点生于90年代初的落后地区,因为家庭的原因,小时自卑、敏感、暴躁、没耐心,也没朋友,童年常年与家里的老黄牛为伴,老黄牛脾气也不好,见谁都用头顶的双角攻击人,却对冰点和善,冰点可以骑在牛背上,可以摸它长长的脸和藏着聪明的眼睛,冰点也会给老黄牛捉虱子,找最嫩的野草,跨越山峰去到另一个山峰,也许是一人一牛命运相似,所以格外相惜。
老黄牛是冰点母亲的陪嫁,以我开篇冰点对母亲的描述,你一定认为冰点的母亲是一个长相彪悍,满脸沟渠的老女人。
母亲原名郑美美,人如其名,虽谈不上极美,但也有几分姿色,冰点的爷爷早年经商,郑美美嫁给冰点父亲时,家里有些财力,后来冰点的爷爷生意做大,人心贪婪铤而走险犯了事儿进去了,从此家道中落,没吃过苦的冰点父亲就此就失去了主心骨,整日酗酒,和街上的小混混打成一片,冰点的奶奶疯疯癫癫,经常拿竹子做的风筒打骂怀着冰点的母亲,所以郑美美一度认为,都是因为冰点的到来牵制住了郑美美的人生,因此对冰点非打即骂,从未有过做母亲的本能。
冰点的童年每时每刻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有时候恐惧把冰点关起来攻击她,身体和心灵新伤重叠着旧伤,像面目狰狞的魔鬼,把冰点的整个世界关在黑暗的深渊严刑拷打,绝望塞满了她整个脑袋,和清秀的面庞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她曾无数次想一死了之,又因怕疼不敢死放弃,后来经常离家出走,饿了刨别人地里的地瓜和土豆吃,吃别人家园子里刚冒出头来探世界的豌豆荚,隔壁村的一个大娘看冰点可怜,经常把冰点带回家,给她在烤烟的烘房里熬一杯热气腾腾的白粥,冰点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日子眨眼即过,冰点上完初中,背着背包,只身去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