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刚到一所市里的小学上班不久。一天下午父亲突然打电话给我:“我和你妈妈,还有你弟弟妹妹想去看看你,顺便见见你们领导。”我在电话里头习惯性说“好”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抗拒感。“看什么呢?不放心么?我跟领导又不熟。”心里再反抗,嘴里除了“好,那行吧。”再找不出合适的话,我没有拒绝家人关心的理由。一切抵触情绪都被自己视为无理取闹。一家人不出所料地在一小时之后出现在我们学校门口。看到他们在大门口围着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害怕。他们要见我领导,就像上学时要见我班主任一样让我紧张。校长是位和蔼可敬的人,见到我父亲时连连夸我工作认真踏实。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一个随时待命听候发落的犯人,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找到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好不容易独立坚强到可以应付身边一切新的人和事。结果家人一出面干涉,我立刻觉得自己没了底气。尽管他们满心以为是在努力为我做靠山给我打气。天晓得,我和校长除了应聘时交谈过半个小时。自工作以来,除了早上偶尔碰见问声好。日常交流几乎为零。在送我父母弟妹出门的时候,校长竟和颜悦色地看了我一眼说“放心好了,柚子很乖!” 这话像是给我的父母吃了一颗定心丸,却把我钉死在成长的十字架上。对,我给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这娃很乖!”我这一生都该是乖乖女该有的样子,循规蹈矩地上学读书,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
我从小是个不爱动的胖小孩,在不记事的时候除了喜欢吃和睡,就是逢人就叽叽喳喳地背儿歌说话。父亲见我像他一样有话唠的潜质,便拿出他的威严来极力震慑我。每当我开口兴高采烈地说话时他便会冲我吼道“给我闭嘴,女孩子家家的要安静。”于是我这一安静就是二十几年,再也不会轻易开口说话,要说也是顺着别人的意思附和着。“嗯,是的,对,好的,我也这么觉得。”上小学时我喜欢上我们班的一个男孩子,暗恋了很久。一天那男孩从我家门口走过,父亲无意中看到便问我“那男孩就是你们班班长?长得跟秤砣一样。”我瞬间心凉了半截,发誓再也不喜欢这个在我父亲眼里如秤砣般的男孩子。所以在我往后的学生时代剧情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逆转,遇到喜欢的人只能远远的看然后相忘于江湖,没有表白之类惊天地的事情发生。心里眼里只想着看着老师说了什么,老师都是对的,听老师的话做个乖学生要立志成才。直到我自己做了老师才发现老师也是人,老师说的不全是对的。而“成才”又是什么唬人的鬼口号。惊呼那些年自己被自己的循规蹈矩蠢哭了。有时候甚至会为自己在无意识中选择做一名乖孩子而后悔,如果可以我想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早恋,想跳墙逃课,想和父亲大吵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人人都在夸乖孩子,夸他们懂事沉稳有担当。可是大多数人心里爱着的牵挂着都是离经叛道的出走小孩。大人都把好听的话给了乖小孩,却把最多的爱和关心给了最不让他们放心的叛逆小孩。我的弟弟从小就是枚不听话的叛逆小孩,少年时他夜不归宿,我父亲拿着棍棒守在门口一夜。他躲在厕所里抽烟,父亲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出来打。他在学校课堂上和老师起了冲突,便直接收拾书包出走闯荡社会。那个时候作为乖小孩的我要好好读书自此和弟弟划清界限。我看他时的眼神像是在叹息一个失足少年。也傻傻地相信了父亲说的话“不再管那臭小子,他让我失望透顶,还是女儿听话。” 可事实是弟弟夜不归宿时,父亲为他整夜整夜不睡谆谆教导。弟弟有了烟瘾,父亲身体力行告诉他吸烟的种种坏处。他在课堂上和二B老师起了冲突,有一群哥们姐们给他撑腰。他和别人打架受了伤,有女同学自发轮流在医院病房守夜。弟弟后来终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成了有目标有干劲的好青年,结识了一位同样叛逆但善良的女子对他痴心不悔。可我呢?这个一直以来的乖乖女,一路走来陪伴我的除了冰冷的书本和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几乎一无所有。
有时候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希望活的洒脱,自在,有个性。努力尝试去碰触生活中以前不敢去碰触的人和事。跳出固定思维,和自我的狭小圈子。不再做听话懂事的乖孩子,要做听自己的话懂人情世故却不受任何人摆布的独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