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大学有一年中秋节,院网的主页为一个盛满月光的庭院,旁闲处就楷书写着这首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十五望月——但我常笑在武大,我们是住在山上,路除了上坡就是下坡,且一个个坡度极大,有绝望之名;周遭又大木遮天,小雨天固好,用不着撑伞;但冬日慵懒的想晒个太阳,却亦不可得;林木繁茂,可说是个植物园,这样空气故好,春夏秋冬亦各有其美,但只嫌给我们的天空,实在太小,太小.....
当然,若要望月并非不可得。由“情人坡”顶,到所住的湖滨一舍就有一条通幽小径,石子铺成;“明月皎夜光”之时,本应如练的月华经密叶阻拦,切成细细碎碎若一个个顽皮跳舞的小白人,那些小不点在你身下,你动它也动,还捣蛋的扯着你鞋带系的蝴蝶结,钻入你对襟的衬衫,甚至见你不恼,跳上脖子扯你头发。然而这条小径却过于阴暗;白日都时时透着凉气,所以夜间就是月光再皎洁明亮,也总让人有些不觉敞亮。
那若要开阔点处望月,运动场是可以的。樱花大道底下有个奥场。奥场的草全校保养最好,这里是武大的一个门面,运动会在这里开,毕业照也于这里拍,游人若来旅游,也必来此一逛。这里常有人来此夜吹笛箫,秋天见得最多,随风悠荡,在旁边的法国梧桐叶间婆娑跳闹;冬天也有,但冷月冰风笼下,若曲音再一悲咽,不免使人有透骨寒意。曲音秋冬有别,但月色却是四季无差的,各有所妙,皆有可观之处。春天,你只想躺在奥场新抽嫩草上,听着蛩音,听着蛙鸣;若你看过沈从文的《边城》,把自己浸入春风,闭眼游想着,小翠似睡非睡听着傩送唱歌;山,月,风,一切能醉人的东西应有尽有。然后,夏天来了,夜色不在那么的甜,但却更清了,奥场的月从珞珈山升起,恍如一汪清泉倾泻而下;这时,若有二三密友,团坐草间,高谈畅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慢慢的,慢慢的草黄了,对面珞珈山的树木却有的开始染上酡红,与黄叶翠幕参差交杂,变化多端,最终形成一幅斑斓山水画;这时若要望月也很美,只是得站着,得孤独的举着酒杯,而且月在这个季节不那么显得重要,山,风, 黄叶,秋虫等等一件件物事都引你所思,有所思,秋月便更美了。最后,冬月。冬月时人缩手于袖,偻背紧脖,走十步才匆匆抬头一望;这样当然不行,不是因为太仓促,而是太不自然。所以,冬月可跑着望,你不刻意去看,然而你知道月就挂于中天之上,它恍若静止,却辉光满地;冬月最静最凉,即便运动着,依然让你宁静于心。
奥场可说是武大一个望月佳处。但奥场太低,四面山木建筑所围,天只一片天,想要看云,那得凭着气运,而月从东天升起,更是得等很久爬入视线;这样亦多少有些坐井观天的感觉,终是不爽。
那么武大还有更高、能看的更远的望月之处?有,樱顶。樱顶老图为武汉地标建筑,也许看起来并不高,但高于地势。所以樱顶视线绝佳,可与对面珞珈山相齐,给人一种目光不受控制,想挣脱自己翻过山那边去的冲动;樱顶亦可以俯视着学校外的人车街道,就连风吹来也好似由下溯流而上。樱顶望月,可以浪漫现实相结合,风从山间而来,吹向霓虹灯处;月起于高楼,而逝于林木。但即便这样,当时依然有时苛责其不够纯粹,没有所坐所躺之处......
而后日便是中秋了,桂花浓香早已弥漫公寓,老屋前后都没有桂花,但记得高中红楼前是有的,大学樱花大道亦是一排。我一个人故意走在月下,留心的听着蟋蟀鸣唱的节奏,前几日的秋风吹得让人坦荡,今日却藕断丝连,总欲语还休。离开武大都两个多月了,“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人孰无情?一个生活多年的地方,留你记忆之处,又怎能毫无相思?只是长恨总总“乍相逢,转眼别离即”,太过聚散匆匆!明日姐姐要回家去。又忆起王维那首《杂诗》:
君子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国庆自己也要回去,故乡的“寒梅”开无,不需他人告知亦可以知道,但武大的“寒梅”,以往所走路遇的一些“寒梅”,谁来告知我呢?
2015.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