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回顾:最后的纤夫(二十六)
铁船
船上江苏宝应，宝应盛产莲藕，到十一月至十二月份，一船一船的藕，洗哩白白净净，码哩整整齐齐地往集市上送，不好哩罢子都扔进了河里，俺都叫它老金棒。
俺三婶子站在船杆边拿着舀子捞老金棒，捞起哩放在木盆里堆起好高。我上前船上去，见了可稀罕:“三婶子，你捞阵些咋吃诶？”
“搁滚水锅哩呼呼，晒干它不坏，吃哩时候用水泡泡，一炒斗是一盘菜。”
俺三婶子可高兴，这又能省下几个钱了。
后来，俺妈也学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菜哩时候当个菜，比吃馍就稀饭强。
船队哩那些年轻人可不吃这个，水里哩鱼虾吃够了，想吃地上走哩，天上飞哩。船上哩人大部分都不讲穿，只讲个吃。常年呆河上走，风吹日晒哩，脸都是一色糊哩歇，歇斗歇呗，反正谁也不笑欢谁。
斗是因为这一条，我才不愿嫁给船民，不想叫脸哂歇。
清岛起来，俺妈又说起我了:“斗这，恁大哩闺女了，成天天好睡个懒觉，啥都不会能，这以后到婆子节不受气猛？”
俺大不叫说:“你叫她起来能啥？她不会她学。”
“斗你成天天惯诶。”
我呆廒里听哩一清二楚，我睁着眼，盯着廒顶子，做着白日梦。啥时候听到俺妈锅铲子一响，该炒菜了，我才会起来，洗洗脸，刷刷牙准备吃饭。吃完饭，刷了碗斗去船头看景。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上，阳光尽情地洒在我的身上，微风轻拂着我的脸颊。我坐在坞头门子上，看着流淌的河水，来来往往的船只，不禁会想，我多像水上漂泊的小船呀！由于心中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已究竟要去哪里？哪里又是我的港湾呢？
流年似水，冲谈了青春的容颜，尘封了泛黄的往事，但在记忆深处，总有一些画面和瞬间，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在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在心中激起波澜壮阔。
在如梭的岁月里，时间总会让我记住一些人，忘记一些人而去回味一些人的。
常年呆船上，家哩闲事一点都管不上，斗连俺小姐结婚，我结婚，俺大都不在家，顾不上管。俺妈一说起来，心里斗不得劲，人节打扮闺女风风光光哩，咱这啥都没有。
船多了，货源少了，这个船队从下河才有几年哩好生意，慢慢哩斗不粘了，水泥船淘汰了。船上哩年轻人都走了，找别哩门路去了。俺三叔跟俺三婶子也走了，他第三哩儿又买了一条船，叫他俩使他儿哩船去了。这个船叫他第二哩儿使。
没办法只呆江苏拉沙子，连烧锅都成了问题。只有见着自已哩船队要上两袋子煤烧。
那一回船走到淮安过闸哩时侯，碰见了豫沈十四号，那是一个铁船队。俺大认哩船队哩队长:“恁装哪里货诶?”
“俺斗装哩到这里。” 他见俺船上装哩沙子，问俺大:“恁这生意咋样诶？”
“不咋卓，挣哩不够吃哩，听人节说水泥船马上淘汰了。”
“是哩哦，铁船还装不过来哩，谁还装水泥船？”
说完他一拍大腿:“对了，不理恁上俺这船上来吧！俺这船上哩老刘，人节使挂桨机去了，不使这船了，这一趟卸了货斗走，正好恁使他哩船。”
他大一听可喜欢，正愁哩没办法哩:“那咋不中诶，俺叫东西拾到拾到斗搬过来。”
“中，俺过了闸呆那边等等恁。”
俺妈正呆廒里忙着哩，俺大下了廒斗安排:“赶紧叫东西拾到拾到，咱上铁船上去。”
俺妈一听，给做梦哩了:“真哩，假哩诶？”
“咦，咋会是假哩哩？我给人节说好了，上豫沈十四号。”
俺妈斗慌里叫吃哩，用哩都装起来，衣裳、盖队都包起来。这猛一说走哩，还真有点不舍哩，不管咋说呆这船上也住了几年了。
等船过了闸，俺大斗跟队长欧孝顺说:“俺不使这船了，都给人节说好了，船呆那边等着哩。”
“恁不使这船了，咋不提前说？” 欧孝顺直怪。
“这呆闸那边说好哩，过了闸斗赶紧给你说，斗晚了？” 俺大直生气。
“恁走中哦，那我呆检查检查。” 他装模做样哩打起了官腔。
“咦，你随便检查。” 再忍也斗这一回了，反正身正不怕影歪，还能怕你？
欧孝顺下了廒，看看也没少啥。又下了坞头看看也没少啥。好像不甘心，走哩时候又撩下一句话:“都走吧！要走赶紧走。”
俺大跟俺妈都可生气，这走哩走哩能哩不得劲，还叫人生一肚子气。这活几十岁了，也没跟人节这哩那哩，碰见他个七孙节儿，不讲理。光因为有他，也呆赶紧走，直不想多看他一眼。
俺大叫船帮到豫沈十四号哩船跟罕，叫东西都拿上去，斗这啊卓，上哩铁船。
铁船哩吨位和水泥船一样，管装200吨。除了舵不样，其它哩都一样。水泥船哩舵杆是长哩，从后梢上穿过来。而铁船哩舵是圆形哩，立在了前栅子上。那个舵可大，一转动起来，脚下哩铁链子哗啦啦哩响，声音可大。
呆铁船上斗不用操阵大哩心了，挤一下，碰一下都不碍事哩。再不操心也呆歇老白哩跑，熬夜是经常哩。
那时候，俺妈都60岁了，身体也不好了，光头晕。俺大一听说，吃鹅蛋治头晕，斗赶紧买回来叫俺妈吃，吃哩也不少，斗是不管护。末了上上沿一量，才知道得哩是高血压。
捧一把黄土
掩盖晶莹的泪光
忆一回乡愁
却怎么也走不出故乡的河流
那船工的号子哟
唱出几辈人的口粮
那破旧的木板船上
又住过谁的新娘
是谁在黑暗中前行
向着远方的曙光
是谁在嘈杂的码头
等候那心中的小船
是谁在航行的夜里
亲手为你点亮火种
是谁在如梭的岁月里
陪你走过春夏秋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