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此花时

打电话叫爸爸出去走走。爸爸说年纪大了,不想出去;说难得一天休息,弟弟弟媳和小侄子都回他们外婆家了;又说妈妈去礼拜了,自己一个人也不想走。我说正因为年纪大了,所以要出去走走,放松放松筋骨;弟弟弟媳小侄子去他们外婆家了,也正好给你放放假;妈妈呢,下次提早跟她说,或者我们不要选礼拜日就可以了。今天我们先出去吧,一起去看花,夏天来了,清街的玫瑰花也开了——我知道,爸爸和他的女儿一样,也喜欢花。


老公在旁边不屑一顾,说爸爸都有点不想去,你还这样,都是在你“逼迫”下去的。你爸是没办法,拿你这女儿没辙才去。他说,本来也不想去的,节日都是人,出去看人吗?就是考虑到你车还不怎么会开,我才跟你……看,大家都是为了你去的。

我笑笑,嘟起嘴一吹,老公嘟囔声就像彩色的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了。好吧,为了我就为了我吧。你们不都是爱我吗。他转身,去房间里换衣服。问我:“今天穿什么衣服?””牛仔衬衫啊,你就那两套,随便挑一套。“——平时想给他买衣服,总是说不要不要,哪有时间穿?可到出去玩的时候,也总是会问我:”今天穿什么衣服?“他的衣服简单利落,拎起就那两套——也好,不用像女人一样,衣服满大床甩得都是,有时还找不到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和合适的搭配。他会说:”女人真烦。“是啊,女人不烦衣服还要烦什么呢?男人啊,请你了解女人后再说女人吧。也许这样,你才知道女人心里那些甜蜜的小拐弯小秘密呢。也许,这是个奢望吧。人了解自己本身就难,男人,总是那么忙,他连了解自己,了解男人都觉得费力麻烦,又为什么祈望他去了解女人呢?——而女人,又何尝不是在适应男人的路上再重新开始慢慢了解她自己?

“好了吗?我在下面等你们哦!”女儿很高兴。长大的孩子飞出去的鸟。趁假期,鸟儿飞回来了。“妈妈,咱明天有去哪里玩吗?”女儿昨天就说了。是的,家乡已不再是儿时的家乡,搬到这新兴的小镇,女儿好像也没地方可去。邻居的孩子都还小,亦不怎么熟,同学们也都是在各地求学。有次,我蓦地发现,虽然说在这地方也生活了四五年,孩子,包括我们自己,平时也是没有更多的地方可去。

车开到弟弟处,爸爸早在楼下等了。我因为要帮老公指路,坐前排;女儿和外公坐后排。我们和爸爸说说笑笑着。女儿和外公呢,好像除了外公问了他一句:“庆庆回来啦?五一放假有几天啊?”就再没有交流。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是不是心扉都向长辈和亲人紧闭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外公,在我十六岁时候就去世了。因为舍不得吃两块多一粒的药,外公以为自己身体好转就悄悄停了药。可有天晚上外公却咯血去世了。外公生的是肺结核,也就是俗话说的“痨病”。可这病,在现在,是多么简单易治啊!外公很慈祥,可在我十六年的岁月里,除了小时候依在外公怀里撒娇,长大后,除了跟外公普通的日常问好外,我大概也没跟外公说过几句话吧。


路上的车也还好,虽说多了点——平时,车也是多的。只是在过大桥时,堵了下。因为桥比较窄,桥面上又摆了几个石墩,来往的车辆只能从石墩中小心地一辆辆穿过。快到园区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两条长龙似地停满了路两边。我们也赶紧把车停在一侧有树荫遮挡的路边。

徒步十几分钟到园区,发现人真的很多。特别是售票处,闹哄哄,水泄不通。我挤到人群里想买票。幸好有个人正在兜售他的票,是票买多了,原价售出。我从他手里买了三张,再加上自己手机里微信转发记录也相当于一张票,四个人一起进去了。

园子比较开阔,里面有很多人,孩子和大人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煦阳照到脸上,感觉毛孔微微地张开,身体,好像也因初夏阳光的温柔倾注而慢慢通透轻盈起来。老公拿出耳线,听着音乐,很轻松悠闲的样子。爸爸在我后面,女儿在前面跳跳跃跃。


前面有一大块花地,艳艳的玫瑰花一朵朵一片片像给大地涂上了口红似地绽开着。我跳进玫瑰花地:“爸,来照相!”“小心,有刺!”“没事,爸爸。”爸爸已经来到花地,我伸出手,挽着爸爸的手臂,“咔嚓咔嚓”花地田埂边的老公是很善于抓拍的。


玫瑰花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和地上的青草气、河边的水气、树上枝叶腾腾冒出的气息,萦绕在一块。玫瑰花瓣厚重润洁,好像是被昨夜清晨的露珠刚刚清洗过,一层层地舒展。我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抚过,花瓣像华丽的锦缎给人以优异的质感。花,是大自然和农人给我们多美的馈赠啊!正月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樱花。樱花摇摇闪闪,红霞满天。照红了爸爸妈妈的脸,也照亮了我的童年:“我们阿晖啊,那时她出生了没有呢……”爸爸妈妈说着话,妈妈挽着我的手;三月的时候,和爸爸妈妈、老公一起去看油菜花。“你们现在看油菜花很稀奇,而我们那时,油菜花好多哦!田野上,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还有紫云英,紫色的花,真漂亮……桃花,李花……油菜花老了,就结籽,用手一捋果荚,籽一粒粒地掉出来,很有意思,用菜籽榨出的油是顶好的油……桃花李花呢,是在园子里的。看园的老人很好,可以随便吃,但带走是不行的,得买……”在他们的絮叨中,我何止看到自己的童年和父母的过往呢?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从他们的絮叨中受益,从里面得到很多曾经不懂的和新奇的知识还有做人的普遍道理。可是,以前,以前,青春的我,年少的我,又何时有安下心来听他们的絮叨呢?我何尝又不是暗地里嫌弃他们的老土或不入时,只管自己一心往前奔呢?

老公也在看一棵花树。树叶一半新绿,清亮茂盛,和那些老绿的叶子,共同衬托着花的明媚。“女儿呢?女儿在哪?”老公朝我努努嘴:“在前面,在前面花门那。”在花地的另一头,有一道圆形的花装饰成的拱门,女儿正在那照相。我有点想说女儿:怎么管自己呢?可是看看,那里真美啊!年轻人,好像总有独到眼光更好更快地发现美的所在——那就让她朝着自己的方向飞翔吧?!就像女儿在一个节日祝福里说的那样:“妈妈,我长大了,不要害怕我变成一个需要你重新认识的我……我的根在你这里……”记得几年前,女儿中考毕业,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薰衣草。紫色的海洋里,女儿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们照下好多相。回去的时候,在她的空间相册里,专门有一组,取名:“我和家人去赏花”。


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在路上,我问老公:“怎么样啊?今天?”他说:“不就这样吗?人挤人,人看人,人看花……”不过他吹着口哨,口哨声很是轻松愉快。“爸爸,你呢?”我问前排的爸爸。爸爸说:“还可以吧,出来总比在家里要好……”“我们笑着,女儿说:“妈妈你看,刚才我给外公还有你们照的相……”

花丛中的我们和花,真美。

“你来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明天假期就结束了。可是,不管上班多么劳累,日常事务多么琐碎,生活的压力多少在担,当我想起那一朵朵花时,花的明媚芳香,便撑亮了我的整个心房——亲爱的,愿你,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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