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张家那小子吗,又跑回来了?”
“是啊,估计在外面也没找到正经工作,跑回来了吧?”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出去好好挣钱,也不娶媳妇,真是不得了吆。”几个妇人坐在一起摘着菜说着闲言碎语。
“二妈,你家的压面机我修好了,下次如果不转的时候,你抹点机油就行。”一个精瘦细高的男人,拿着手中的钳子满脸笑意地对其中一个妇人说道。
“行行行,晓得了,谢谢你啊,安青。”
“安青,我家的电不亮了,你有空的话去我家看看,是出啥问题了。”
“安青,我家的房有些漏雨,你啥时候也去看下。”
安青一一答应着,等收拾好莉花婶家里的电和华兰嫂子家里的房子,晌午已经过去,肚子有些不听话的咕噜了一声,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华兰嫂子和那两个娃娃,好在华兰嫂子正喂着娃娃吃饭,没听到从他肚子里发出的呼噜声。掸了掸手上的灰,便朝着家里走去。
家里的驼背爹还没吃饭,见他从别人家回来骂骂咧咧说了一顿,然后黑着脸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抽着旱烟。他望着驼背爹佝偻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沉默地从家里的那个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开始做饭。吃饭时,驼背爹嘟嘟囔囔说个不停,大多是“不娶媳妇”“不出去挣钱”“没本事”这样的话,他听在心里,一个字也没有回应。吃罢饭,收拾好碗筷,便出去干活了。
秋天的阳光有些温柔地打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地里,他背着背篓站在一片金灿之中,微眯着眼似乎在寻思着什么。然后便利索地挽起袖子拿出镰刀,弯着腰开始割起麦子来,那把镰刀在他手中扬起好看的弧度,很快一行行,又一行行,割好的麦子被他放在地上捆得整整齐齐。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停滴落,大大的草帽也挡不住那炙热的火辣,但他手中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
“安青,你在干啥子咧。”驼背爹睡了一觉后来到地里,才发现儿子已经割完了自家麦子,开始帮忙割起二妈家的麦子了。
“每年你都帮他们干活,一年到头他们的地几乎都是你在种,你图啥子咧,你知道人家在背后说你啥子不,你晓不晓得你到现在媳妇也没娶,娃娃也没生,你要急死我这老头子是不是?”
“爹,莉花婶和二妈常年喝中药你晓得的,华兰嫂子要带着两个娃娃也不容易,我能帮,能做的就一起做了呗,钱可以慢慢挣。”
“你挣啥子吆,你到现在媳妇都没娶,村子里谁看得起你,你帮人家干活人家领情不?谁家有个啥事都找你,可是也都在背后说你,娃阿,你晓得不?我们老了,我们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这个村子里,可是你不一样阿,娃,你还年轻,你应该出去看看。”
安青不止一次听到驼背爹说这种话,他也知道自己该出去好好挣钱,不能三天两头跑回家,窝在这个村子里被邻居当成不工作的无业游民。可是每次当他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干活时,却总能听到莉花婶每日每夜的咳嗽,二妈常年因为风湿发出的叹息,华兰嫂子那两个娃娃的哭闹声,当然还包括自己驼背爹日益加重的喘息声。
其实,他有个秘密谁也没告诉,有一年他进城打工时,他亲眼看到村子里的几个男人在城里进了一家洗脚按摩店,等再次出来时各个都是春风满面,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嘴上招呼着下次再来。所以,如果他走了,谁肯回来呢?
等割完一地麦子回来,太阳早已西沉。他将捆好的麦子挨家挨户送去,回到自己家中,已经是月亮高挂。
躺在床上,他回想着刚才送麦子时候不小心听到华兰嫂子正在教育娃娃说:“你们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只能像安青叔一样没出息,挣不了钱,只能整天窝在家里,干着农活,听到了吗?”两个娃娃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
“唉~”一声叹息,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异常沉重。
将麦子晾干,打好,在磨成粉,挨家挨户送去,一个月又过去了。
有一天早上,莉花婶咳嗽得厉害,想找安青去镇上帮忙买包药,刚好遇到驼背爹,驼背爹从一个鼓囊囊的包里拿出两包咳嗽药递给莉花婶,说了句:“娃买的。”就去了华兰嫂子家,从华兰嫂子家中出来,两个娃娃跟在后面正剥着糖果嘻嘻哈哈地大声说着:“谢谢老爹买的糖。”“要谢,谢你们的安青哥去。”然后又背着那个依旧鼓鼓的包去了二妈家,接着又去了好几个邻居家,等从最后一家出来时,那个包已经干瘪瘪的,驼背爹坐在自己家门前的石墩上,抽起了旱烟,他知道这次,会很长时间都不见儿子了。
“安青啥时候走得?”
“不晓得,管他呢,反正没过一段时间他肯定就回来了。”
“就是就是,在家里闲散惯了,就算出去工作,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了,驼背爹的家里不停收到安青寄回来东西,但是安青一直没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