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寻粉好,今天我们来聊聊怡红院中宝玉的大丫鬟袭人。花气袭人是酒香,袭为钗副,袭人一出场,那份妥帖周全便让人如沐春风,沉醉不知归路。
黛玉刚来贾府谦让说自己没玉,谁知宝玉一时痴狂砸玉,好容易被贾母哄住了,黛玉晚间想起犹淌眼抹泪。其实宝玉性情乖僻,袭人每每规谏也不听,自个心中着实忧郁,还走来宽慰黛玉说:“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初来乍到,袭人的话大大抚慰了她的心。如此善解人意,焉有人不愿跟她亲近?
袭人无论是劝宝玉移情于仕途,或让他少吃胭脂,行事说话多留心,都是为宝玉着想的大小事。她也不是一味的道学究,有大胆越轨之处。那日,宝玉梦中与秦可卿有云雨之欢遗精,袭人有所觉察,被宝玉捻手一把。她便羞红涨了脸,不敢再问。晚上两人于无人处细细道来,宝玉素喜袭人柔媚娇俏,与她云雨一番,两人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其实在贾府,勾引未婚少爷宝玉乃上层大忌。毕竟,晴雯就被王夫人冠以“狐狸精”之名赶走的。袭人半推半就顺了宝玉的心意,当时还瞒过了众人,可谓厉害!
她的判词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虽然终究公子无缘,可宝玉房里的几个大丫鬟里,她是唯一获王夫人首肯的准姨娘,找到了最好的出路,成功上位。僧多粥少,袭人的地位是自个一步步勤力争取来的。
一、会做人,温柔和顺
袭人出身贫苦,眼看着老子娘快饿死,便卖身贾府当丫鬟。后来她的哥哥整治理得家业兴旺,又打算把她赎回来。她倒对贾府产生了归属感:吃穿用度和主子一样,又不朝夕打骂,这会子赎回来作甚?主要是因为跟宝玉亲密。因丫鬟众多,貌不出众的袭人能脱颖而出,跟在贾母身边伺候,可见其不但忠心,亦且聪明得恰到好处,让领导放心。 小小年纪在贾府生存,何等艰苦?好在她不但得上层信任,还与鸳鸯、平儿等一波小姐妹结下深厚友谊,在冰冷的贾府彼此温暖。所谓从小儿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干?袭人多做事少说话,是领导喜欢的下属,贾母说她是没嘴的葫芦。与同事们打成一片,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李纨也赞她能照料好宝玉小爷。伺候宝玉是个肥差,荣国府不知道多少丫鬟想挤进怡红院的大门。连根基深厚的林红玉没有爹妈开路,还插手不了宝玉跟前的事。偶尔倒一回茶,跟宝玉说几句话,还被责骂挤兑得心灰意冷。晴雯模样针线言谈出众得贾母青目,袭人贤德周全柔顺,在怡红院近身伺候宝玉,极可能升为姨娘。
几年下来,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对袭人器重放心,湘云时时牵挂,宝钗敬重,黛玉打趣,可谓荣国府的人心收割机。除了贾母已认准晴雯做姨娘打压或针对她,几乎没人挑她的不是。她作为贾宝玉身边得宠的一等大丫环,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素日兢兢业业自不必说,连她回家奔丧也得凤姐过目,赏了不少衣服。在家没待几天,宝玉亲去探望。亲密至此,袭人也并不恃宠而骄,行事为人连小丫头佳蕙都心服口服,麝月和秋玟等更一心追随。比起晴雯的张扬,袭人活得隐忍和克制,也极力争取人心,荣国府得宠的丫环与她抱团取暖。在怡红院除了晴雯,不见她与谁起冲突或斗嘴。李嬷嬷输了钱来排揎她,她分辨不来哭得委屈,不跟糊涂人争长短。挨了宝玉无意的窝心脚,她少不得忍着,还上来给宝玉换衣服。半夜吐血,她也不肯声张,只悄悄地请人调理。如此委屈求全,当真让人怜惜。
二、会做事,兢兢业业
在贾府,凡是被老太太看中的人,皆极具才干,能最大程度地为主子们服好务。尤其是指派给宝玉的,晴雯模样言谈爽利出众,袭人心地纯良,恪尽职守。相对而言,袭人相貌略次一等,但她工作能力强,色色想得周全。如第五十四回过元宵节,袭人在园里守夜被贾母批评她拿大,凤姐儿忙过来开解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
虽是凤姐打圆场,也可见平日里袭人百般操劳,做事靠谱。如同怡红院的一把总钥匙,凡与宝玉相关的事,找她准没错。饮食起居自不必提,预备宝玉出门,劝他移情于仕途经济,提醒他读书写字,一应由他负责。连做肚兜的针线活也是他的,怡红院里大小的人也听她派遣。以至于袭人回家奔丧去了,一群人请个医生不知怎么打发,连银子放哪都不知情。主子身边不能缺少干事的人,日后王夫人将她作为姨娘的后备人选,办事能力也是重要指标。
三、会说话,善抓时机
袭人一直背负着“怡红院特务”的嫌疑,原因主要在于她和王夫人的一段对话。这番对话前,袭人和晴雯罕见地起了地剧烈冲突了。因晴雯跌了扇子,宝玉随口批评她是蠢材。性烈的晴雯与宝玉对嘴,还连带对袭人冷嘲热讽,当众抢白她:“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都没挣上呢,哪里就称我们了?”袭人脸羞得紫涨,自知失言,深受刺激:在怡红院的这片地上,始终长着晴雯这根杂草。晴雯心气高有才干,连王夫人都承认她色色比人强。晴雯牙尖嘴利不让人,她与碧痕斗嘴生闷气,骂走偷簪子的坠儿,还敢与王善保家的公开对嘴。虽然得罪了不少人,可贾母属意她当宝玉的妾,底气足。袭人固然是人心收割机,无人做主也枉然。宝玉靠不住,且贪多嚼不烂,也宠爱晴雯。
背靠大树好乘凉,于是袭人将这一宝押在了王夫人身上。有一回,贾环小动唇舌告黑状,宝玉在贾政面前大承鞭笞。袭人去见王夫人回话说:“论理,我们二爷也须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还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这对话也就罢了,袭人还请示王夫人说,怎么想法让宝玉搬出大观园住就好,王夫人疑心大起,抓住袭人的手问是谁和宝玉作怪了?
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 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人,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 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 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 不过大家直过没事, 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 都是平常小事, 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 "
袭人说的这话够狠,一曰表忠心,二曰讲原则,三曰在男女大防的大旗下排除了所有竞争对手,尤其是投合了王夫人的心,连贾母都抛在一边。她深知王夫人最怕宝贝独苗宝玉作怪,贴身丫鬟金钏儿和他调情几句立马被赶了出去,和表姐妹厮磨更有伤风化,影响仕途。在王夫人眼里,勾引儿子的就是狐狸精,苗头直对准黛玉。因为湘云是客也有人说媒,宝钗端庄有礼是王夫人理想的儿媳,黛玉是金玉良缘的唯一障碍。偏偏她背后有贾母撑腰,宝玉为她举动异常神魂颠倒,这让王夫人如鲠在喉。袭人投靠王夫人是为了自保,她不在乎王夫人恨屋及乌,把针对黛玉下的眼药发作在黛玉之副晴雯身上,发泄对黛玉的不满。
袭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她理清了各方立场和想法,一针见血下了猛料,对标王夫人自己人的身份,打压了非袭人派。其实,她才是与宝玉作怪的罪魁祸首,既打了正经主意,还不担虚名。而她的这一番话,又种下了王夫人搜检大观园、撵晴雯的因。所以,晴雯死得冤枉,哭喊着:“今日既担了这个虚名,当初就应该打正经主意了。”晴雯病中被撵最终死在外边,她和宝玉均对袭人起了疑心。而袭人为了岔开话题,只好赌咒发愿堵住宝玉的口。袭人未必想要晴雯的命,晴雯未必知道是哪些人告了密,王夫人未必不是杀鸡儆猴。而一切的起因,便是袭人这番话的提醒,相当于投名状。这话的水平和措辞,非同一般。
因此,当时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 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 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袭人高明或慈悲的地方在于,她并没点晴雯的名,但却成功铲除了晴雯这个竞争者。
此后不久,王夫人趁便先定了袭人2两银子的份例,后又以女儿痨为名,架走了滴米未沾的晴雯。袭人虽有嫌疑,但终究是坐稳了准姨娘的位子。大观园大肆搜捡,袭人派稳坐钓鱼船,贾府众人心知肚明。可见,袭人是铁了心要争这个编制的,给宝玉做妾是她一生所愿,理想归宿。因为事后王夫人向贾母禀明了的,贾政又不大理俗务,所以袭人做姨娘几乎板上钉钉,自为终身有靠。
只可惜世事难料,贾府后来一败涂地。家业凋零树倒猢狲散,连凤姐宝玉等一干人都自身难保,袭人外嫁就不足为奇了。可惜留得住麝月,却不能留袭人。一是琪官与宝玉有旧情,还为此得罪忠顺王爷。从琪官的汗巾子辗转到了袭人身上推断,袭人留在贾府可能对宝玉不利,她的归宿终究在蒋玉函处。贾府得势时,忠顺王爷尚敢派长史官前来索要。被抄家后,忠顺王爷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只怕是他威逼着蒋玉菡来打击报复,蒋玉菡为平息事端娶回袭人,回说抢了宝玉的爱妾了事。袭人不敢不从,委屈求全离开。二则袭人到了一定年龄,又没过明路。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与宝玉曾有肌肤之亲也可能被告发。而宝钗既然成婚,薛姨妈也许忌惮袭人,王夫人也用不着她。贾母若还健在,想必不愿意留住袭人。因此,怡红院里没有袭人的位置,只是在从一而终的舆论下,外嫁于她十分不利。
可怜她枉自温柔和顺,也成了贾府当权者的弃子,位列薄命司之首。即便挤走了千伶百俐的晴雯,她最终没能与宝玉厮守。当初鸳鸯差点被贾赦强娶,因骂调侃的袭人和平儿:“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这倒像是给他们俩下的谶语,袭人没做成姨娘,连平儿也不知所终。
可叹似桂如兰的花袭人,终究嫁作优伶妇,辗转漂泊一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