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伊薇遇见了苏珊。那时候的她是生活在玻璃房子中生活优渥的小玫瑰,有一个为世人所知的影星祖母以及因此而来的富裕生活,而生活的背景却爬满了虱子,父亲的出轨离开以及母亲的神神叨叨让生活中充满了腐败的味道。14岁伊薇生活在这裂缝之中,同时又像个外人一般凝视着生活中母亲、父亲、甚至父亲那小情人各自的忙忙碌碌。
没有人停下来关注一下小伊薇那些少女时期的困惑和自卑和渴望,渴望得到肯定,渴望被对待被关注像一个大人。有些女孩天生有天赋引得同龄或者年长的男孩子的关注,而可怜的小伊薇并不是。她只是一个徒劳冠着明星外孙女名头再平凡不过的小女孩,有一个好朋友,会互相藏着少女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也会吵架绝交。内心肆虐的是青春期里被忽视的孤独,和作为一个小孩子无力的叛逆,“我什么也做不了”。而这样的她,被嬉皮士一样、对看起来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野性危险的苏珊吸引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伊薇加入了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农场,一个年长的男人拉塞尔,身边围着一群花朵一样的女孩子们,苏珊、海伦、唐娜……像一个父权的部落,他们相依为命(至少女孩子们是这样的)组成一个家庭,这种互相依靠的关系让他们与世隔绝也让他们水乳交融,狂热而坚固的形成一个集体。
伊薇当然不是这个集体中的一个,从某种意义上她仍然是一个旁观者,她不是因为拉塞尔而来的,这个言语中充斥着邪教安抚与诱惑力、熟稔如何控制女孩子不安的心、宣称想要得到自由和爱就要放弃自我、甚至夺走了伊薇除夜的男人对伊薇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伊薇来这里只是因为苏珊在这里,因为苏珊呆在这里全心全意的供奉着拉塞尔。
拉塞尔之于苏珊,就像苏珊之于伊薇一样重要。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伊薇不断的想获得苏珊的关注和肯定,无时无刻的不想陪伴在苏珊身边。飞蛾扑火无所畏惧的,只有离开苏珊才能让她惶恐。而苏珊对拉塞尔的话百依百顺,将拉塞尔供奉在自己心目中神明的位置,同样无所畏惧。只要能够让拉塞尔开心,她将化身为枪、化身为利刃。
可是女孩子之间毕竟还是有所感应的。所以当苏珊作为拉塞尔的剑出鞘染血,去做一出被世人称为黑撒旦的嗜血表演时,她决绝扔下了伊薇。
因为伊薇是可以回得去的人。她终归还有父亲,虽然抛弃了她的母亲但仍然爱她,而他年轻的小情人也同样可亲。她也还有寄宿学校要去读。就像书的最后,当拉塞尔的女人部落踏上逃亡时,苏珊去寄宿学校看了一眼伊薇。而如正叙文部分中年伊薇对小女孩萨沙说的那样,“如果我去了,我可能也会挥刀杀人。”,但苏珊阻止了她去做这件她能做的事情,把她半路扔下了车——
“凭此她把我释放到这个世界里,如同释放一个女孩的替身——一个她永远也不会成为的女孩。她永远也不会去上寄宿学校,而我仍然可以,她把我从她那派出来散布消息,就像我是她另一个自我的信使。”
这本书的原形是“曼森家族”,这是个20世纪最著名的异教组织,领袖查尔斯·曼森被《滚石》杂志称为“活着的最危险的人”,他指使手下(大多为年轻女孩)犯下了震惊世界的杀人事件。它的传奇性,成为后来无数书籍、影视、音乐作品的灵感来源。但作者的重点与其他书籍有显而易见的区别,她更多的笔触放在了那些被裹挟而下冲在最前边流冰一般的女孩们身上,拉塞尔只是一个象征,一个背后推动事件发生的人。或许这也是《女孩们》这本书能够收获如此关注的原因,有人拿他类比80年代的经典《麦田的守望者》,那是一本关于男孩成长的书,如今,我们也终于有了一本关于女孩成长的书籍。
作者的描述如此精准,如果你是个女孩,也一定会回忆起14岁~17岁时候的自己。毫无存在感的青春期里,整个人如同一团混沌的水雾一般躁动不安左冲右突,没有人关注,笨拙的尝试跟异性调笑然后搞砸,等待被定义,等待被他人约束成看起来美好的形状。然而就如同书里面写的:
“我等着有人来告诉自己好在哪里。后来我想,这大概也是农场里女人远远多过男人的原因。那一整段时光,我都花在了准备自己上。那些文章告诉我,生活不过是一间等候室,直到某个人注意到你。那一整段时光,男孩们花在了成为自己上 。”
你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就像我想起曾经也有这样的一个苏珊出现在我的青春期里。我们跟在互相打招呼的父辈身后,她抬头向我笑了一下,身后的日光突然大盛刺痛了我的双眼。我跟在她身边,就像伊薇黏在苏珊身边一样,陪她频繁的去跟老师请假,看她在年轻男班主任无奈的警告声音中无所谓的调笑,那警告中的无奈包含着对于一个诱惑的、野性的小女孩的纵容。如同苏珊肆无忌惮的走在公园里拉下衬衣露出乳头时,旁的人躲闪但是又无法遮掩的渴望目光。
我狂热的爱她,与伊薇如出一辙,在没有人给予女孩们定义的岁月里,我们互相赋予彼此意义。
故事的最后,苏珊和女孩们入狱了。拉塞尔尝试逃跑未遂,这一举动将他的平凡最终盖棺定论,没有抵抗坦然被逮捕的女孩们反而显出某种邪教的神圣,给这属于他们个人的史诗巨制画上了悲怆的终点。伊薇在回忆之外的片段中偶尔提到现在的苏珊,她在狱中疯狂画画,甚至有网站专门上传她的新作,奉之为撒旦的杰作。然而网站上照片中的苏珊依旧是变成了一个腰部有肥肉头发灰白的中年女人。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伊薇也花光了遗产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护工,把人从轮椅抱到浴缸或者牢记病人每一顿需要多少药片,在一份工作和一份工作的间隔期内寄居在朋友的别墅里。
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那些混乱而不安的岁月。
时间如丘陵上的风,迎面刮过每一个人。一个神话结束了,但还有更多的女孩站在青春期的门口,等待穿越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都终将跋山涉水淌过带着魔幻色彩的青春,最后达到庸庸碌碌平凡琐碎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