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在读于丹的《重温最美古诗词》,她在写田园诗的时候讲起了几首陶渊明的诗,有一首里面其中几句是这样的: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读书时代曾经背过这首诗,那时候我还在家乡念书,对这样的田园风光毫无感想,因为这就是我习以为常的家。家乡的小村落,散落着一些土房子,鸡鸣狗吠是听惯的声音,不觉得吵也不会有另外的情绪。
然而再读这首诗的我已经毕业几年在城市里安了家,一年回不了几次老家。我重复读这几句话,想象着我在大山里的家,思乡的情绪中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我的家在浙西南山区,到了县城还要驱车一个小时才能到。从县城快到镇上有一个到现在依旧是泥路的小路口,转进去开十五分钟到家。
若是在城里住惯的人,仅这十五分钟就是一段奇妙的森林之旅。有些颠簸的路,放眼望去全是各种绿色的植物。左边是高大的山,常年都是绿色的,春天会长出来各种颜色的杜鹃花,白色的,红色,紫色的,非常好看。
沿路右边有一条小溪流,水不太大,但清澈见底,是那种可以数清楚底下有几块石头的清澈,水是山里人的骄傲,不仅可以灌溉农田,也可以随手掬一捧解渴。城里随处可见发臭的水,再见这样的清澈,会让人觉得整个人都干净清爽起来。
小溪流的另一边是农田,这几年,村里人已经不种田了,都种上了茶叶,春节过了没多久,暖洋洋的春意一出来,茶叶就发出新芽了,忙碌的季节由此开始。乡亲们一起在田间摘茶叶,一边聊着家常,休息的时候分享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
曾经有一次在茶叶季节回家,我站在路的这一边,看着小河对面忙碌的家人和邻居,男女都带着遮阳的草帽,草帽的边缘还有布条垂下来也是用来遮挡太阳的。大家身上都斜挎着一个篓子,双手并用得将新嫩的茶叶苗子飞快得摘下来装进篓子里。人和大自然好像论为一体一般。
车开到有人家的地方就没有路了。我家就在路口的第一家,沿河而建,还是过去那种泥土做得老房子。灰黄的两层建筑。家门口就是田地,地势由高到低,所以看起来像是一排梯田。爸妈在田里种了茶叶,和一些家常的蔬菜。站在家门口往外看,是满眼的绿色,连绵的青山,朦胧的雾霭。
村里人还是喜欢用传统烧柴火的灶台做饭,屋顶有烟囱,一做饭就有炊烟袅袅升起。是正宗的烟火气息。
每天早晨都是被鸡鸣声叫醒的,不需要任何的闹钟。清晨的山里,风是最舒服的,有股来自林间清冽的甘甜。夏天的时候外面的太阳也很毒,但弄堂里的风倒是很清爽的,一点也不闷。
当然夏天最吸引人的是夜晚,虽说蝉鸣蛙叫不绝于耳,但是这么多年只有在家乡,才在夏夜里需要盖一层薄薄的被子,不然会冷,山里夏夜的凉爽和空调房里的26°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任何的电器可以模拟这种清爽又怡人的自然风。
过去村里在外的年轻人都很少回家,外面的花花世界精彩喧闹,哪里受得了家里的清静,但这几年愿意时常回家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会有陌生人来这里玩,我妈常说城里人都夸她做得饭好吃。
我的先生也是来自农村的,但是他家的农村离城市很近,已经大部分都是现代化的操作,水泥路,工厂比比皆是。而我的家因为离城市太远,又处在偏远的山区,几乎没有受到现代文明的负面影响,比如空气和水。但是一些便捷的现代化设备,例如抽水马桶,热水器,无线网络都进到了村里。
这几年,雾霾越来越严重,我也越发想多回家住住。人往往是这样,随手可得的东西想不到珍惜,就像儿时,读陶渊明的诗,觉得这就是我们最普通的生活,没有什么好感慨的,而现在,绿色和清新的空气离我们越来越远,反而,我们读起这些诗,都好像能画饼充饥一般,忍不住一读再读。我妈常说,你生长在这样偏僻的山里,让你少长了多少见识。而现在,我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故乡是多么幸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