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3652天。
他站在巷子里,摸了摸裤兜,没有,又伸进上衣口袋,摸到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这片儿是老城区,楼与楼之间紧紧挨着,低矮,光透不进来,巷子里白天也是暗暗的。楼上屋蓬老是滴水,地上石板裂成几块,坑坑洼洼的。
他每晚8点从店里回来,有时候去临街老刘叔那儿坐坐。老刘叔开了个小卖部,爱喝酒,他总能蹭几口。
更多的时候,他慢慢踱上楼,钥匙在手里绕个圈儿,再插进孔里,开门,打开冰箱,拿两瓶冰啤酒,按开电视。桌上有昨晚吃剩的袋装花生,正好拿来下酒。窝进沙发里,偶尔抬几眼,电视里正重播昨天的球赛。
今天他没去老刘叔店里坐,也没有上楼。就靠在巷子里,抽一支烟。抬脚,点了点水坑,泥水溅开来。觉得太无聊,又收回脚。
现在才8点,还很早,街口上热闹还未歇,楼上窗户的灯里有走动的人影。
那户人家今天很安静,没有男人女人咒骂出的生活的压抑。他家有个孩子,十八岁,今年高三。
隐隐约约,他好像能看见那个孩子坐在窗前,灯光打在他身上,投出用心苦读的身影。眨眨眼,那身影又消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望着窗户,呆呆的,眼神散开来。
明天是6月7号。
他低下头,再吸一口烟,脸颊窝进去,又慢慢吐出。烟雾熏了眼睛,涩涩的,他揉了揉,似乎不起作用。
这一支烟完,他上楼,慢慢踱着,钥匙转一圈儿,开门。冰箱里没有啤酒了,昨天喝完最后一瓶。他摔进沙发,躺了躺,又起身去卧室,找了许久,从床底翻出那张毕业照。
胡乱擦了擦,又挨个儿去辨认照片里的人。第四排左数第七个,他站在那里。其他人看着有点陌生了,时间足够消磨他的记忆,只剩无力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搅。
他又摸出一支烟,烟丝慢慢烧着,许久才想起弹一下。烟灰抖在照片上,他抬手扫去,手有点重,在白校服上印了一道灰。
起身把照片扔在桌子上,躺上床,眼睛涩得很。他闭眼,回忆拉扯着脑袋,想要钻出来。
他在三中读书,学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普通班的同学不太爱用功,课间有打闹的,有看杂志的。他喜欢看《海贼王》,“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觉得很酷。他也有喜欢的女孩儿,女孩子的脸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她发白的校服和骄傲的马尾。女孩儿大学去了外地,刚开始还有联系,后来慢慢断了。他在本地读书,毕业后工作不好找,断断续续做过一段时间,又觉得不太行,累得很,后来干脆托熟人盘了一个五金铺。地段不好,好在租金也不高,就是离家远,不能在家里住了。
他坐起来,划了划手机,又按掉,继续躺下。
几年前听到过几个老同学的消息,都过得挺不错。
半晌,还是坐起身来。冰箱里没酒了,要买几瓶。
下楼踱到老刘叔店里,“拿瓶酒。”老刘叔拿出一瓶青岛,他拍开酒盖,灌进两口。
“店里生意还好?”
“就那样,凑活呗。”眼睛觑着电视。
小橘猫从椅子下钻出来,挠了两下裤脚。他低头盯着猫,不动。
“怎么,心里有事儿?”
他抬起头,扯了扯嘴皮,“没。”
老刘叔笑笑,没说话。
“走了。”他拎起酒瓶,趿拉着拖鞋,背对着冲老刘叔挥挥手。
到巷口,那户人家仍亮着灯,灯光透过窗户,隐约映出少年的身影。
飞吧,飞出去吧。他想。
灌一口酒,踢踢石块,继续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