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院

        我出生在南岸,生长在南岸,我的家在长江的南岸……南岸的坡坡坎坎,简易的木穿斗房,陪都时期留下的小洋楼,弯弯的石板路,密布的黄桷树,简单的生活,让我难以忘怀。

      我是在南岸黄桷垭老君洞旁的一个小平房里出生的,当我长到3岁的时候,爸爸妈妈为了我能上幼儿园,我们的家就迁至上新街(当时南岸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政府的机关幼儿园接受学前教育,后来小学初高中也都在那里渡过,直到读大专时有过两年的分离。

      南岸一直是我工作生活的地方,她的许多小街小巷,黄桷古道,很多有故事的房子,都有着让我挥之不去的记忆,而经常出现在梦中的便是我在龙门浩江边住过的一幢抗战陪都时期留下的一幢小楼房了。


      那是在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的那段日子,我家住在一幢只有两层楼高有着独立空间的小院子里,一楼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室,二楼便是我们的家,住着我们一家三口人。小院坐南朝北,面对长江,出小院大门下一坡长长的石梯,往右,走一段窄窄的石板路,便到了龙门浩渡江轮船码头,江的对面就是望龙门码头了;往左,拾阶而上就能到上新街正街了(那可是当时南岸区的精神文明一条街)。

        我家院子里除了这幢小楼,还有紧挨着小楼的一棵巨大的黄桷树,那棵树的根有一半都裸露在外,青筋暴绽,树干粗而有力,枝繁叶茂。大树下方靠墙角处是用水泥砌有一个蓄水池和一处洗衣槽,春季黄桷树总是把叶子掉落在水池里,于是爸爸就用木板给它做了个盖子,这可是在停水时所有人的饮用水呀。

      我家住进这个院子大概是在1978年左右吧,我12岁(当我想知道我家是什么原因住进这里的时候,已无从找得到答案了),对小院的记忆总是安安静静,干干净净,春日的一地金黄,夏日的树荫纳凉,秋日的私语,冬日的暖阳,无论是在工作日的时间里,还是下班后独属于我们家的时光里,它都是那样宁静祥和,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二楼的我家有着那个年代少有的三间房,每间房都有着上着防风百叶窗的双层大窗户,从窗里看出去就是滔滔长江,百舸争流,江对面就是望龙门白象街一带,那个时候,重庆真的是雾都,尤其是在冬季江面上经常起大雾,往往大雾总是要等到中午才肯散尽,让许多要过河上班的人徘徊在岸边等雾散起航。天气晴朗时,能看到渡轮往返于龙门浩和望龙门之间,能看到渡轮在趸船边停靠后,蜂拥而出的人们踩在跳板上左右摇晃的情景,看得到江对岸望龙门缆车载着坐轮船渡江的人们上下滑动,那个时候是轮渡过江最辉煌的年代,据说在重庆段长江沿岸过江轮渡码头有十九处之多,每天的运客量达10万人,因为那时候的重庆是没有大桥连接各个区县到渝中区,到渝中半岛只能靠轮渡了。

      一楼的黄桷树顺墙攀爬高过了屋顶,又沿着二楼的阳台伸展,夏日里,长长的有着树荫遮挡的阳台就是我们全家的纳凉处,在静静的夜晚,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墙璧上的影子也随之舞动,像一出生动的皮影戏。我喜欢躺在凉椅上,仰望天空,数星星,有时候星星好像是悬在屋子上方,似乎像要下坠似的,有时候弯月会投下温柔的光,幽蓝深邃,阵阵江风吹过,安然入眠。遇长江涨水的时候,阳台上蚊子和蛾子就特别多,爸爸就弄个大盆子,盛上水,放到亮处,一会儿盆子里的水面上浮满了蛾子,“阿弥陀佛”!我怕蚊子,睡不着,妈妈就会一边给我打扇驱赶蚊子一边使劲往我身上洒她钟爱的上海“明星牌”花露水,熏得我晕晕呼呼地就睡着了。

      西瓜时间——最美的消夏水果,西瓜大概是那个年代可选的数一数二的水果,重庆本地的瓜不大,有着绿白相间条纹的皮,爸爸用手一拍就知道西瓜的好坏,“嘭嘭嘭……”,在我的耳朵听来,熟瓜和生瓜都是一个声,爸爸每天晚上回家都会带一个西瓜回家,晚饭后,我们在阳台上纳凉时,他就会把冰镇在凉水里的西瓜拿起来划成一块一块的放在搪瓷盘里端出来,每次我就想“爸爸真是挑瓜好手呢”,买回来的瓜,个个儿熟得恰当其时——滋味好,口感好,香甜多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着瓜,大口大口地吃,大半张脸像花猫样,粘满了红色的西瓜瓤。那个时候的日子啊,想着想着就想笑。

    在重庆炎热难熬的夏天,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的时光伴随着我到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家就搬到单位修的新楼房里去了。

        唉,想想都觉得可惜!没能一直住在那里。

        2010年我和我家先生又特意去看了一次这幢房子,房子已经被作为抗战时期文物保护起来了,院门紧锁,物归谁家?透过院木门的门缝,依希可见那棵黄桷树依然挺拔的健在,看着我过去的家,一切恍若昨日,美好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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