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一天

      门铃响了,我放下手里的报纸,想快走一步,可脚底下却颤颤巍巍,我老了。

      昨天孩子们刚给我过完八十岁的寿辰,好多的人,男男女女,花花绿绿,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他们都笑意盈盈的向我走来,嘴巴都在快速的一张一合,可是我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不知道何时,我的耳朵竟也不好使了,我坐在人群中间,有点局促不安,只好一一应和着。

      好大的蛋糕,足足有8层,孩子说是为了庆祝我80岁的高龄,它每一层都插着蜡烛,烛光一闪一闪,映着大家灿烂的笑脸。那蛋糕真的很漂亮,上边的玫瑰花鲜艳欲滴,我满脸皱纹的坐在娇滴滴的花儿面前,和众人一起吹灭了蜡烛。吃过了蛋糕,大家说难得聚一次,要一块儿合个影,儿子偷偷跑来,凑在我耳边说,“妈,等会儿看镜头要记得笑啊,你看那边穿着深蓝西服的那位,是我的上司,人家很忙的,这是给了我面子才来的,你得开心点儿”。我点点头,摄影师让我抬头,低头,左转一点,右转一点……,我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想此刻镜头里的自己肯定皱纹横生。我突然有点想我那老头子了,看尽了世事沧桑的我,此刻,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急切的想要躲在大人的背后。我有点困了,儿子带我去了里间,躺在床上,外边的音乐换了节奏,他们蹦着,跳着,叫着,闹着,笑声此起彼伏,寿星的我倒是显得与外边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了。可孩子们很孝顺,这是他们“精心”准备的。

      好像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这会儿,屋子里很安静,仿佛昨天的欢声笑语都不曾存在过。儿子推出了轮椅,上边搁着块羊绒毯子,有点发旧,那是老头还在的时候用的,这几年我一直都没舍得扔。那年他突发脑溢血,早晨出门的时候还乐呵呵的要给我买楼下拐角处的汤包去,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他手里还攥着包子,可是却再也不能陪我一起吃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人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突然却轻如尘埃,落地不见,而我却连悲伤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真正的伤心应该是渗透在你以后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漫长时日里一次次的不厌其烦的刺痛着你的心。此刻,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这个苍老的面容,看着这张爬满皱纹的脸,岁月真的是个好东西,它常常让人无可奈何。儿子帮我围好了围巾,戴了顶羊绒的帽子,他推着轮椅,牵着我,下了楼,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我摔倒,就像小时候我牵着学步时的他一样。找了一个阳光比较好的角落,放好轮椅,这几年来,好像我唯一的活动就是坐这晒晒太阳了,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觉得自己依然还存在着。

      有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旁边站着个女孩,文文静静的,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搭在腰际,男孩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娇嗔的笑着,脸颊升起两朵红云,他们很般配。我竟这样看的出神了,他们可能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女孩转头看了我一眼,宠宠欲动,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走开了,其实我是想问问他们,可曾见过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小时候经常穿梭在那满是油菜花的小路上,它们总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繁盛,我想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也许人老了,就想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来处,亦归处。

      阳光真好,我有点困了。我仿佛看见家乡的花,看见花间那个美丽的少女,她如花般的笑容盛开在整个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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