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死了。
而她的死竟在我这里衍生为不朽,或许仅仅因为她死了,才成就了她的不朽。直到她死去,我才意识到我是爱她的。
正如每次分别才知道我原来是如此想念她。这是我与她的秘密,我守护着它。
雨下起来,在夏日的夜晚。
屋顶的吊扇呜呜的转着,它发出的声响让我确信自己的存在。我想起来我的格格不入,与这个世界的对抗,我不属于任何阵营。
我和她是在那个有两棵树的地方遇见。叶子落光又长出新叶,地下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噼噼啪啪。这两棵树老了。
我不想写任何字。此刻的天空慢慢暗下来,就像无数个夏日的黄昏一样,那样安静祥和。我又开始想起她的不朽,她的死亡。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唯一的一次,手上血流不止,像奔腾的河流,我以为我快死了。天地间显现灰白色,蹒跚着过完马路我便失去意识。医生给我喝了一大杯葡萄糖水。我就没有死成。在意识昏迷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了。生命在时间上延续,它是有终点的,这也是我的生死观的由来。
我常常骑车去一个小湖边。整个夏日,坐看日落,时间莫名其妙流走一大片。偶尔会带上一些时令水果,落日余晖和湖水磬人心脾的凉,静静吃完,天就黑了。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时常会和她讨论对待婚姻的态度、艺术、茶、酒和各自的生活。我能够告诉她一些什么呢。在这种和平时期,各自奔波,无非就是心里还有各自的坚持,拼了命的与这个不是我们的世界对抗。
那天得知她的死,我什么也没说,一连几日闷头反复确认,她终究是死了。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她欠我一副素描。在那天夜里,我喝完一瓶酒,睡了一觉。并没有梦见她。
生的意义存在很小一段时间里,而时间永远没有尽头。她的死不会在我的记忆里出现。她的死和时间一样是不朽的。
我趴在书桌面前抄了一遍又一遍心经。我想,这种不朽已经融入我的血液里。
那天,她打来电话。我在二十二楼看着楼下雨中的人群和等红绿灯的汽车。细细碎碎的雨打在脸上,我感到孤独,天地如此之大,而你在那边,我却在这边,不再走近。彼此都被困在这深渊里,努力挣扎着,想象远方的晴天。我们的对话被雨水消融殆尽,我停在雨中,停在了那个二十二楼的阳台上。
一个人的感受都是瞬间的,一旦过去,便再也不会有了。那两棵树还依旧年复一年,叶黄了又绿。你说,冷了又暖,暖了又冷。
有个深秋的季节,整日的雨没完没了。住在一个院子里,她送我一盆金边吊兰,养的可好了。昼夜不停写字,一个本子没几天便写完了,然后一把火烧掉了。看着火焰跳跃着,眼泪也干了。十多年之后再去找那个院子,找不到了。想起你说过了,点滴记录,回首往事,也不枉来世走一遭。
在我八岁那年,独自穿过黑暗幽深森林,怕极了。可只有走过这片森林才能回家,那种恐惧、无助在幼小心里留下痕迹。十八年后走过一条曲曲折折开在陡峭山石逼仄小道,看见瀑布折射出的彩红。
来年春天,种下的瑞香开了,我想你肯定闻见它的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