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梦里依稀,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春与秋,再回首,离别却是断然的心痛。
离开那天,我泪流满面。
尽管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人前人后我是那么的坚强与乐观。可是那一刻,我却暴露了本性,骨子里依然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的灵魂,“女汉子”这响亮的称号,远远地,狠狠地,把我从云雾中抛下,强行褪去坚实的外衣,再不保护再不怜惜那颗脆弱的心。
一切,还是从头说起吧。
六年前,我进入了公司。那是一家合资外企,主要生产高端卫浴产品,销往国外。企业浓厚的氛围,丰富多采的文化,深深地吸引着我,以至于做了一个月的临时工,我便积极地申请转正。一个月的时间里,对于我的工作表现,主管是看在眼里的,他的批准让所有的事情顺利通过。
从来,我都不曾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幸运的人。但是,拿到正式合同的那一天,真真正正地让我感受到,幸运之神是如此之亲近。
我努力着,每一件事情都尽力做到最好,只要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都会去帮忙,尽管那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然而,现实依然是残酷的。
憧憬的美好,就像一朵到了凋谢期限的花一样,慢慢枯萎,慢慢沉寂,最后,一丝不留地飘落枝头。
工作的地方,有几个人,全是女同胞。一个管事的,湖北人,三十六岁,不太友好,不轻易说话,一张嘴多半就是训斥。我是新来,不了解部门所有的情况,所以,我对她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与她有任何的交集。
还有两个,算是我的老乡,都是本省的。
一个叫秀,小巧玲珑,说话斯斯文文,很愿意教导别人。有一天,她曾有意无意地告诫我,不要太老实,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其他的能不做就不要去揽上,得到的远远不是你所希望的。
我听了,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日子,无声无息地如水流过,淌湿的痕迹,斑驳着时光的记忆,让回忆有迹可寻。
半年后的一天,离秀办理辞职的日期不远了。秀要把她手头的工作:处理异常产品,交给我。说是主管的意思,我心里很清楚,那是管事的主意。
这不是一个好的差事,工作量大,还要整天跑来跑去,甚至有的时候大半个月都在外部门。我还曾调侃地说过,我的娘家是在安门线。
我接过了这份差事。刚开始,遇到不少的问题,我学习着,忍耐着,坚持着。慢慢地,时间回报给我的,是工作上的得心应手。
秀,走了。
我有些惆怅,有些落寞,感觉像是一只掉了队的大雁,孤孤单单地飞着,时刻担心着前方会有什么妖魔?
临走前,秀特意说了一句,小心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简单。
从那以后,我一直都是多做事,少说话,把警戒深深地埋藏在心。
秀离职,另一个叫菁的老乡升了职,调去别的岗位,我独自一个人,忙到天昏地暗,管事的,也会来帮忙,只是大数时间里都在抱怨,做得事情多,拿到的却少得可怜。
秀说过的话,在别人嘴里我也听到不少,只是我不想作出评价,对于这个人,保持距离,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看见我并没有想像中那样,附和,讨好,巴结,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丝不轻易察觉的神色掠过脸庞,一丝谋划,一丝蔑视,还有一丝得意。
我明显地感到,战争终于要来了。
我再也躲避不了,也没处可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见招拆招吧。
第一招:排除异已。
订单激增,部门紧急招人。来了一位桂姐,听说也是湖北人,从别的部门调过来的。我一听,是湖北人,以为是管事的主意,就对新来的桂姐筑起一道高高的墙,冷淡少言。
慢慢地,我却发现,管事似乎并不喜欢这位桂姐,有意无意之间处处挑刺,这里不好,那样不行,虽然是用家乡话说的,可我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
桂姐呢,也不怕她,被说了什么就顶回去。可能年纪不小了,动作有些慢,我看在眼里,忍不住去帮她。
一来二往,桂姐告诉我,她来这里,只是她丈夫在托人打点,那管事的不但不帮忙,还在主管面前告状,不让桂姐进来。原因是,管事想带自己的亲戚进部门,结果被桂姐搅黄了。后来,桂姐还告诉我,那个所谓的亲戚,是管事的丈夫的妹妹,有语言碍障,别的地方不要,管事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她挤进来。
碍于桂姐的丈夫是另一部门的科长,主管最终还是让桂姐进来了。这就像一根刺插在了管事的心里,明里暗里,总在挑拨离间,总是处处刁难。
桂姐,是一个可爱的人,虽然年纪大了,手脚慢,但好像没有她不会做的事。
比如,她会腌美味的酸菜。
中餐,我们都是自己带饭。桂姐,带的饭菜总是最好吃的,酸菜炒肉,萝卜炖排骨、韭菜炒鸡蛋、、、、、、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只是盐有点重。特别是她自已腌制的酸菜,酸爽可口,吃过还想吃。开始我还以为是买的,就问她在哪里买的,她笑着说,这不用买,我家里还有很多呢,你想吃,告诉我,我煮好带过来,让你吃个够!
就这样,一棵酸菜,推开了我们之间的高墙。
我们无话不说,没有秘密,尽管我们的年龄相隔了二十年。
桂姐是一位生活能手,会打毛衣、勾毛鞋子。看着一根根五颜六色的丝线,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件花式新颖的衣服,我的好奇与惊讶,不亚于发现了新大陆。
之后,放假期间,桂姐教会了我打毛衣、勾鞋子,我还学会了腌酸菜。
我们成了真正的好朋友,也让我明白了:凡事不能一竹竿就掀翻一船人。
管事,出了第一招,没弄成,紧接着,下一招。
第二招:侧面打击
一位女同事结婚,怀孕了,马上需要请产假。而她的岗位,据说被称为是部门里的香饽饽,事儿不多,工资高,当然,能力需求也不会低。
而大家公认的,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只有我和梅了。
梅,刚来公司还不到一月,湖北人,管事朋友的亲戚。大家也说,小匀,来了两年多,肯定是小匀了
可我呢,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心里早就明白,这是一场斗争,没背景,没靠山,斗个你死我活,也只不过是免费给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演了一场戏而已。
我不露声色,依然安静地工作。尽管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我不参与,不发言,静观事变。
我不吵不闹,依然会每天给怀孕的同事带饭。尽管风言风语,不断地钻进耳朵里:无事献殷勤、肯定是盯着人家的位子才帮忙带饭、、、、、、
直到后来,同事生了孩子,我也没有坐上她位子的时候,去探望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狠狠地掴了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一个巴掌。
生孩子的同事叫灵,我们也成了好朋友,直到现在,她经常还会带着小孩子来我家,一玩就是一天。
我没有得到那份高工资的工作,我输了,可是我却赢得了最珍贵的人心和友情。
第二回合,管事春风得意,得到一个听话又有能力的干将。
对于梅,说实话,我挺欣赏她,有担当,有干劲,八面玲珑,是一块当干部的好料子。
上任后,梅,做事稳当,深得主管喜爱。梅,会说话,主管经常在她那里聊天,谈工作、、、、、、
这,又开始有风要吹了。
从那管事的嘴里吹来:主管对梅最好了、什么好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梅、、、、、、诸如此类。
接着,又有所行动。
一款赶货的产品,出了问题。主管去找管事的解决,管事的却把责任推到梅身上,说是梅没有把好关,才导致产品出了问题。
梅,气疯了。
当场,就拍桌子,一拍也就两散了。两人不说话,相互不理不睬。
直到一年后,梅也辞职了。
原本以为,一切归于平静,我和管事之间也告一段落了。
不料,深谋远虑的她,又出招了
第三招:暗渡陈仓
梅走后,又招进一个人。她叫芳,是苗族人。卷发,大眼,身材玲珑剔透。很喜欢笑,笑起来,就像是一缕缕耀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管事的,认识她,说是以前一个部门共事,后来芳走了才没联系的。
芳来了以后,管事的好像变得平易近人,话也多了起来,也没故意针对我了。
阳光明媚,你断然不会想到,暴风雨就在不远处。
春节后,大家第一天上班,喜气洋洋,相互祝贺,一起分享各自从家乡带来的特产。
碰巧,我从洗手间回来,遇到了管事,出于礼貌,我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大过年的,没必要计较。
她也笑了笑,然后说,她特意从家乡带了一些特产,特意带来给我,不要对外人说,她连老乡都没给,只给我。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不用不用。心底,那条防线又崩紧了。
之后,她把东西塞进我的工作台。
推不掉,怎么办?我很清楚,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先看看,她带了什么东西,再作打算,有花生,还有一块腊肉。我想到办法了,既不开罪她,也不领她的殷勤。
回家后我把腊肉全部切好,煮熟,连花生一起带到吃午餐的地方,喊来同事们一起分享,说,是花姐请你们尝一尝,我一口也没吃。
那管事的脸,立马变了颜色。红了又绿的,她没想到我会这样。
果然,不出我所料。年后不久,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管事的一个老乡,过年前就委托她,向主管申请调过来,其实也是同一个部门的,只是工作的地方不在一块,做的事情也不一样。把她老乡调过来,就必须派另一个人过去。
而她的目标,就是我。
知道了事情的原由,我不声不响,在心里头,对自己说,这一次无论如何,不再让步。
就看主管怎样去安排这件事情了。
主管,也是个有能耐的人,一直在拖,没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俩人急得像热油边上的蚂蚁,团团转。最后使出了狠招,让毛姐请长假,逼得主管不得不指派我去接手她的工作。
一切,我心中有数。
那天开早会,主管正式宣布这件事情。
他亲切地说,小匀,毛姐请假了,而只有你才会做她的工作,你去吧。那种亲切,至今仍让我觉得冰冷。
我不慌不忙,笑着问他:“哦,请假了?那我是顶替她请假期间的工作?主管,点了点头。我再问,要去几天?主管说,十天。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了。
有的人说我不应该答应,因为那明摆就是一个挖好的坑,直接让我跳下去。
我没作过多的解释,只在心里暗暗地想好:如果,十天后,那个毛姐回来了,主管出尔反尔,还坚持要我过去,那么,这个地方实在不值得我再强留了。
十天过去了。那个毛姐也回来了,她直接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没有回去接手原本的工作。
我早知道她们会这样,我没去那个地方,也没去我的工作台,我去了另一个工作点。那里比部门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累,都要苦。让她们瞎折腾,我就不信,她有胆量挑战这里的工作。
主管没办法了,就去叫那个毛姐回原岗位。争执了好久,那个毛姐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你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一场超级台风正在酝酿。而这一次,我实在无力回击。
一个月后。
主管亲自来找我,说外面的工作需要我,请我回原岗位。我说,回去可以,只是请你以后不要把我当做一块砖,哪里有缝往哪塞,我是一个人!
主管,无奈地笑着,点了头。
这样,我又要去面对,那个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管事。
第一天,安静。
第二天,依然平静。
第三天,终于,按耐不住了。
开始造谣,搬弄是非:小匀和芳,最听主管的话了,工资肯定是我们这里最高的、、、、、、一到了发工资条的时候,就和别人打赌,说她的少得可怜,就为了试探别人的工资有多少。
满城风雨。
我不反驳;可是,有人就越认为我的工资很高。
公布部门工资的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最后,主管与行政处商议,把全体员工五月份的工资,张贴在通知栏。
一石击起千层浪。
抗议、挖苦、沮丧,还有心虚的,人世间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在这一天团聚了。
最高的,不是我,不是芳,不是那些被排斥的人,而是那个管事。
面对这样的环境,我最初激昂的斗志,渐渐地被磨去了棱角,日复日,年复年,剩下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体。
五天后,我交了辞职书,是立即走那一种。
科长签名的时候,问:以后还会不会再来。
我说,不会。身处旋涡中,请您珍重。
科长说,你也珍重。
办好手续后,我以为,会坚强,会笑着离开,可是,见到桂姐,见到芳,见到灵,还有伟,还有那些一起努力走过无数个日与夜的人们,跟我一一道别时,我泪如雨下。
不舍的,是感情,难过的,是人心。
三年后的今天,我写下这段文字。
记忆已经有些许的模糊,可是,在梦里,却依稀看到,一只海燕,在辽阔湛蓝的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越飞越高、、、、、、
再回首,拥抱旧的时光,灵魂,在那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