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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是镇区的一个小医院,急诊每天有各式各样受伤的病人,他们大多都来得急匆匆,他们和我们都同时绷紧了心弦。这些小故事让我印象深刻。
1
“帮我消毒一下伤口吧!”
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忙从门后面走出来。我正在看手机。我领他走到换药室,一边准备东西,一边问他:“伤口在哪里?”
他手里拿着放射科特有的胶片袋子,看来拍片回来了。他说:“旧的伤口没好,又受伤了,真倒霉。”说着拉起裤腿,熟练地把腿放在脚架上。我看到膝盖有血迹,仔细一看,的确是新疤痕又摔倒了。
“你骑车摔的吗?”我照例跟病人闲聊几句,一是更了解病人,二也是缓解紧张的情绪。
“对呀。我骑电动车。上次是别人撞我,这次是我撞别人。那个女的肋骨都断了几根,住院去了。”
听他这样说,这个病人我也见过。一上班躺在抢救室里,医生要给她做操作,我帮她脱衣服,一动都痛得厉害,的确是肋骨断了,胸椎也有骨折。
“她走路吗?”我问他。
“对。我拼命按喇叭,她也没听见,最惨还是人行道。这半年都要为她打工了。”
这说法真的新鲜,就是因为人行道所以你不是该让人家吗?那个病人60岁了,估计一时反应不过来。人行道被撞,估计是你的责任了。电动车就算有保险估计也报不了许多,果然是要为她打工了。
后面他跟他朋友打起电话,大意是自己的车被收了,撞的人住院了。后面有人过来看他,他说:“我等下要去上面看看她,做人要有始有终嘛。医生说我的腿要检查,我能走,不检查了,又要花几百块钱。”直到我写这到这,我才想到,他拿的片子可能是被他撞到的那个阿姨的,而不是他自己的。
2
早上七点接到高速路上有一单车祸。我们从镇区高速入口一直走,到了城区,看到前方开始塞车。听到救护车警报,车辆缓缓向两边避让,救护车沿着这条小道不停前进,终于看到了事故车。
一辆小车车尾损毁严重。我们车停下来之后,我们向后跑去。
“谁受伤了?”我问到。
有人把我们领到车子后排,只见一名女子扶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有血迹,仔细一看,他额头上有一个伤口。男子还有意识,甚至表示自己可以出来。太好了。我们扶他到车床上,上了救护车。交警冲我们喊:“先别走!等一下,家属还在找身份证!”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名女子捂着胸口,面容痛苦地走过来。车子启动了。
“你没事吧?”我问这名女子。
“我被气囊弹到了,我没事。”
当时她坐副驾驶,男子坐后排。给他量完血压,我要登记这男子的信息,可他昏昏沉沉答不上来,这女子是他的妈妈,说:“身份证没找到,他自己放起来的。”我让她打电话让家人再找找,找到拍个照片也行。
我们遵从交警的指示将他们转到就近的医院,交完班后,这妈妈还是没有病人的身份信息,甚至连自己的电话号码也想不起来。
我们这边需要收出车费。但是她说她一分钱也没有,打电话让他老公转钱。因为她也不舒服,我们交待说她也要看,她的身份证给了对方医院。她打完电话,不停问我:“我的身份证呢?”
“她已经完全懵掉了。”我在回去的途中说。
“被吓的,谁碰到这样的事不怕?”我们的医生说。
3
凌晨一点,接到出车电话:下肢机械夹伤。到达现场,前面电动车带路,绕了几个巷子,到了一个工厂门口。一起上班的同事正在门口着急的来回走,看到我们,连声说:“在里面!在里面!”跟随他们走到厂房里面,中间是高约三米的一台不知名的大型机器。地上有一堆红色的碎布料。人在哪呢?绕到机器另一面,也没有看到。这时有人抬手指到:“在上面!”抬头一望,只见一条腿挂在外面!我不敢细看,继续绕过这机器走了一圈,果然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种情况要消防先把人解救出来,我们才能行动。这是常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这时才打消防电话。还好消防速度很快,几分钟就过来。他们来了,才发现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大型机械不清楚它的性能,贸然硬拆,一是无从下手,二是里面的人可能会再次受伤。消防指挥他们联系懂这台机械的工人。一会来了一个男人,他一看到现场的情况,已经吓得面色发青,什么也做不了了。这里补充一句,虽然全程看不到病人在哪,但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还有一些乱语。他还有救!
他们又联系了另外的技术工人过来。开始启动机器,以便取出病人。我们这边也准备担架,包扎止血,输液等物品。这时我们的医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病人的一条腿,从大腿根断掉的,对我喊到:“快过来帮拿住!”
这个……任我一直在急诊工作,一直有各式各样的院前急救,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啊。但是还是和担架大叔乖乖的拿住,医生用了无数个棉垫把断端包好,又用塑料袋套住,完了说:“来,把他的鞋子脱下来!”
是的,他的脚上还穿着水靴。这边刚忙完这个。消防那边看来已经有进展,准备要把病人取出来了。担架,赶紧准备输液。厂房里灯管昏暗,空气闷热。病人已经用担架抬到我面前的空地上。是一个年轻人,他浑身冒着冷汗,面色苍白,两只胳膊不知是因为机器里面空间狭小,还是因为疼痛,蜷缩在一起,无法打开。消防人员帮我们照着电筒。医生开始包扎病人身体的残端,我则慢慢打开病人手臂,给他打针。
这时听到消防人员大叫:“医生!医生!”医生边包扎边答:“在这里!叫什么?”
只见几个消防员拎着一条腿说:“这里还有一条腿!”
这个……当然是要先处理病人,我们医生没空回答他们。于是他们问我:“这个腿要怎么办啊?”
断端还在流血,不能随意放置,医生又没空马上处理。我说:“你们先拿着吧!”他们只好默默地拿着,估计这会是他们难忘的救援记忆了。
我这边也有状况:打的针静滴不畅,又要再另一只手臂打针。我汗水不停地滴下来,再打不好可就耽误时间了,小心翼翼地进针,还好,顺利!准备转运!病人快速推到救护车,我还有一大堆医疗垃圾,以及物品要拿。于是拜托一位消防员帮忙。他帮我把急救箱拿到车上,对我露出一丝微笑,说:“你还是有点紧张哦!”
汗……,这种场面,每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我岂能例外?接着送往上级医院抢救。
4
早上六点,接到出车任务,“脖子”割伤。
一上车,司机让我联系现场。这个地址距离我们医院十多公里,他担心现场那边不想来,或者已经不要车了。我却不想打:这么早,出车单显示女性,自杀的可能性大,打了电话,途中家属肯定会不停催。拗不过,我还是打了。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说他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了。
割自己脖子的,我记得有一起。那个年轻女孩住在她姐姐家,夜里自己用刀片割了脖子,血流了一枕头,她姐发现送她来到我们医院,伤口非常深,气管都割开了,呼吸的时候伤口就会有嘶嘶的声音,后来我们把她送上级医院了。
听我说起这个,一起出车的医生也表示有印象,原来他当时跟我一起在上班。有自杀倾向的人对自己很能下狠手的,果不其然,车载电话响了。
刚刚那名男子打电话催车:“你们到哪了?能不能快点?”
“伤口是在正面还是侧面?还在出血吗?”我们医生拿过电话问。我盯着出车显示屏上面的“脖子割伤”,如果切正面,只伤到气管,应该不会出很多血;如果切侧面,伤到静脉,肯定血流不止了;如果伤到动脉,肯定马上休克了。
“在侧面,在出血,求你们快点!血止不住啊!”男子说话带着哭腔。
医生让他压住伤口,挂了电话,这名男子说他已经压住伤口了。他之前说他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现在又说他压住伤口,难道他把病人也带到了大门口?他是怎么把一个大出血的病人带到门口的呢?大出血就算没有休克,肯定也全身无力,行走不便啊。而且全身是血,呆在门口,不怕别人侧目吗?
我们的医生开始从柜子里拿止血的敷料,我也和他商讨现场处置的方案:包扎止血,出血多就挂上点滴。拿上手机,需要转院就跟120联系。司机也加快了开车速度,并让我导航病人说的南门。
到达小区门口,却不是男子说的那个门,我们司机准备从小区开到另一个门,开着开着,居然没路,司机直接从一个很窄的缝隙挤过去,我都担心他会撞到旁边的石墩,这条路应该正常车辆不会驶入的,轮胎压在路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下面的小瓷砖可能都压烂了。前方有一个门,一看,是东门。门口保安说南门还要往前走,手机导航也显示在前方。
开了几百米,远远看见一男一女望着我们的方向,像是朝我们走过来。我看着那名女子的脖子,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衣服,根本看不出有出血的迹象啊,而且她能走能动,也绝不像大出血的病人。
“是手臂。”我们司机眼睛好,说了一句。
我下了车,朝他们走去,看到男子双手压住女子的一只手臂,医生打开渗血的纱块,的确有一个口子,看起来更多是脂肪层,已经不怎么出血了。
“你说是脖子。”我疑惑的问这名男子。120单上明明写的是“脖子割伤”!
“脖子?胳膊!”这名男子说。
好吧!胳膊,也有个“膊”字,也不能算是谎报,虚惊一场!
5
我正在分诊台站着,看到一名男子急冲冲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应该是受伤了。同事准备给他登记,前面的白衣男子拿不出证件,望向受伤的男子,但看他神色,也没有带。
我走出去,示意受伤的男子跟我到处置室,先看看伤口在哪里,同时叫白衣男子拿纸和笔过来,写伤者的信息。问起他怎么受伤的,才知道他是被这名白衣男子撞倒的。伤者在自己手机里翻到自己的证件照片,我叫白衣男子记下伤者的电话号码,因为我刚刚检查伤口,手上沾了血不方便。
我看到白衣男子的手不停颤抖,几乎不能握笔,勉强写着字。他一直问伤者还有哪里痛,来个全身检查。我安慰他不要紧张,坐在外面等——我们要处理伤口了。
虽然出血很多,但伤口并不大,主要是头皮有一个口子。可能头皮血管丰富,才流了一脸一身。准备好物品后,医生很快帮他缝合好了,我们也把其他地方的擦伤消毒好了。接着,我给他清理脸上的血迹,一脸血,怪吓人的。
“是下班回家吗?”我边擦血,边跟伤者聊起来。
“是啊。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撞到了我”他回答我说。
“看到你这样,他也吓坏了——手都在不停地抖。”我说。
“当时他正在打电话。”伤者说到。
难怪,打电话太容易发生事故了。真的撞到了人,人家流一身血,被吓坏就很正常了。
同一个班上,我还在睡梦中,接到要出车的任务。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戴好口罩帽子,拿过同事递给我的出车单,一看呼车原因:摔倒。这不是普通的摔倒,因为地址在快线上,至少是骑车,而且速度不慢。
到了现场,我们远远看到两个年轻人躺在路边。下车走过去:一个年轻人浑身泥土,还有小树枝在身上,嘴角有血迹,闭着眼睛,没有动;另一个还可以坐着。我们先去看那个没动的(一般不动的患者比较严重),叫他时,他就睁开了眼睛——看来还是清醒的。
把这个年轻人抬上了车床,推上救护车,又来扶另一个年轻人。我们只有一张车床,这个年轻人只能坐着,看起来他也可以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帽衫,头发有点长。他摇了摇头,对我们说:“我的耳朵掉了。”我看向他的耳朵,耳朵好好的,他指的应该是耳机之类的东西。
我在地上到处看,又听到他说:“我的助听器不见了。”助听器应该挺小的,颜色也不显眼,我跟医生在他们摔倒的附近找了找,什么都没看见。倒是在旁边站着的热心路人,发现有一台手机在离他们很远的另一条车道上,并走过去捡了回来。
我们找不到助听器,看他们两个伤得不轻,还是先回医院为好。扶他上了车,我们就开车往医院走了了。在车上,这个年轻人还不停跟我们说:“我的助听器不见了!一万多块钱……”没了助听器,他也听不到我们说话,安抚他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到了。
回到医院,一边做检查,一边联系家属。还好这个年轻人可以识字,看到我写的“你的名字”,他左手拿笔(右手完全动不了,可能骨折了),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他的名字,也在我们的提示下报出了证件号码和他家人的电话号码。
检查完毕,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交班给同事,在外面写记录。听到一个女声在抢救室大声地说话:“助听器丢了?”应该是这个年轻人的妈妈到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未满十八岁,一个没了助听器,什么也听不到。幸好联系到家属,家属都已经赶过来了。这让我们感到安心。
6
我照着出车单上的电话打过去,想问一下患者具体在哪个位置,医生则打开地图在搜索地址,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声:“我受伤了……伤的是腿,动不了了……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啊……”,我问他能不能加一下微信,发定位过来,他回答好。可等我加了他的微信,他却打视频过来,我看到一张瘦削、苍老的脸,除了手机亮光,周围都黑黑的。
“打视频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啊!发个定位过来吧。”我挂断视频,却没有收到他发来定位。
“他那么老,哪里会发定位啊?”我们医生说。他用地图找到了大致的位置,我们跟着导航往前走。地址挺远的,在还没有完全开发的新区里面。走到后面,路上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我正在怀疑是不是走错路的时候,地图上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刚好在路口看到闪着灯的警车。
走到跟前,发现一辆电动车倒在路边,一名男子坐在马路中间的水泥隔离墩上。医生走过去,看到他裤脚拉起,露出两个膝盖,一边膝盖肿起来了。医生用手去按压检查,男子赶紧伸手一挡:“痛痛痛!我的骨头断了!”
我们把他扶上救护车车床,向警察要了他的信息,了解到这男子说,刚才有大车经过,把他挤倒了。但是大车已经开走了,这里挺黑的,估计很难找到。而且这男子自己喝了酒,一身酒味——很难说是谁的责任。看到现场还站着一个矮胖、大肚子的男人,医生问他:“你是他的谁啊?可不可以陪他去医院?”这男人说:“我只是认识他,明天我还要上班。”
他这样说,我们只能带着病人一个人回去了。车子开动以后,医生问他这边可有家人,有没有老板,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这男子说:“我刚从老家过来,刚刚那个人是我老乡。他在做保安队长,说有活干叫我过来。结果我来了二十多天都没有什么事干。前两天才找了一个活,才干一两天。”
“今天过来是找老乡吃饭,吃完饭说没有地方住,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嘛,骑的是老乡的车,他的车是个“黑车”,结果就挨撞到了。”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怕我们听不懂。说话中帽子掉了,他捡起来戴上,是一顶保安的帽子。
“我没钱,一分钱都没有。能怎么办嘛?家里人也不知道。”
看他年纪也挺大的了,这么大岁数,还要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工作,什么都没有。听得我沉默了。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如果这么大年纪,还是一无所有,该怎么面对呢?回到医院先给他做了检查,的确是骨折了。夹板固定了,只能在急诊等着,天亮以后再看看怎么办。
同样是在新区,同一天,有点雷同的故事又发生了。我们收到一个人骑三轮车摔倒了,到了现场,发现一个阿婆坐在三轮车上,她家属扶着她,她的头顶左侧的白发被血染红了——应该摔到了那一边。
我们下车后,路边的年轻人指给我们看她摔倒的位置——在路口转弯的位置,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我正准备扶阿婆到救护车上,听到他家属阿叔用家乡话说:“我们不去哦,我自己把她弄回去。”我听到他这样说,就拿血压计下来给她量血压。医生向路人问清楚了她当时受伤的情况,走过来时,我告诉他阿叔说不坐救护车。
“我们没有钱啊。我等会开三轮车带她去XX医院,也很快的。”阿叔说。
“我们就是XX医院啊。你看阿婆流了那么多血,很严重的。”阿婆有点迷迷糊糊的,一直说头晕,问她怎么摔倒的,她一直否认:“我没有摔倒。”
“我之前在XX医院搞卫生,做了十多年,后来他们嫌我年纪大,不要我做,我才到这边。她也是在大家乐(就在医院附近)洗了几年碗。这几年都没有挣到什么钱……要花好多钱,我们花不起,我把她等会带去医院。”
“我们来都来了,阿婆摇摇晃晃都坐不稳,坐三轮车不安全啊。”我跟医生都劝他。
听到我们就是XX医院的,阿叔态度有点松动了。他问阿婆要不要坐救护车去,可是阿婆迷迷糊糊,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阿叔听了我们的建议,给他儿子打电话。“你妈摔跤了!”
“怎么回事嘛?”他儿子语气里都是责怪。
“我啷个晓得怎么回事嘛!”阿叔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
最终阿叔同意我们带阿婆回去,但是他要先把三轮车骑回去,等会过来,让他儿子先赶到医院。
我们扶阿婆,才轻微一动,阿婆就开始想吐。嘴巴里吐出大块大块的胃内容物,可以看出她早上吃的是什么,全是带血的面条。
等我们把阿婆接回医院,做完检查回到抢救室。我看到阿叔已经过来了,他的儿子也过来了,检查结果出来,阿婆还挺严重的,收住院了。
等我下班时,去看骨折的阿叔,我看到他床位摆了一箱牛奶。我问:“阿叔,谁来看你了?”他说:“老乡来看我了,他问我腿怎么样了?”我看到他的膝盖比昨晚又肿了一些。
“你这是骨折了,得住院啊。”
“住院怎么治疗啊?效果怎么样啊?”
他问到这些专科的问题,我去叫来接班的医生,给他说明了大概的情况,医生随即走过来,拿起床边他的片子,详细地给他解释起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的确难过,难过,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呀。
7
那天凌晨有一处发生车祸,到了现场,看到一辆摩托车损毁严重,头盔扔在地上,一个年轻男孩坐在路沿上,两只手低垂着,还在跟他的朋友视频。
看到我们救护车来了,对我们说到:“我用手碰哪里都痛,最后一看,原来是手骨折了。”听他这样说,有点好笑。他两个手前臂都有肿胀变形,可能真的骨折了。
上了车之后,他听我们的话,给他妈妈打电话,说:“我被车撞了,不是很严重,你快到医院来一下。”他妈妈一顿疯狂输出,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大概是责怪他吧。
回到医院,送他去做检查不久,就有一个女人急急忙忙过来问他的去向,然后跑去放射科找他了。
这个男孩刚满十八岁,做完检查,两个前臂都骨折了。听同事说,他妈妈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还用手去摸他的手臂,这男孩连对医生说:“医生!快来把我妈拉走!她老是碰我的断手!”
这孩子很幸运,他戴了头盔,整个人飞起来撞到小车车顶,我帮他拿背包的时候,发现车顶都凹进去了。他不知道她妈妈有多担心。
我想起另外一单摩托车车祸。不是我亲眼所见,也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他是我的远房堂弟,他骑摩托车跟一辆大卡车撞在一起,当场死亡了。他的妈妈见到跟他同龄的孩子,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很长的时间里,以泪洗面。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认识的救护车司机说:“一骑上摩托车,他就忍不住超速行驶。”不知道这些年轻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速度可以带来刺激,但意外可能来得更快,还是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8
下午,一名男子抱着一个小男孩跑进来,保安姐姐在他前面冲我们喊:“快点快点!有人受伤了!”
我们赶紧走出护士站,带这名男子往处置室(处理伤口的地方)走。小男孩哭得很大声,我看到满脸都是汗水,这男子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安慰他:“没事没事!”
小男孩放到床上后,我戴上手套,拿了一些纱块走过去,让小男孩拿来捂住伤口的手。
“我不敢!”他的手上有血,下面是一叠纸巾。
“不怕不怕!没事的。”他慢慢拿开手,我拿开纸巾,看到很长的一道口子,裂开得挺大的。
“好大啊!”小男孩看了一眼之后,崩溃大叫。
“我要死了!”他边哭边说。
“不会死的!”我安慰他,我们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要笑。
他刚刚在小区和小朋友捉迷藏,结果腿不小心刮到车牌。流了很多血,抱他过来的男子是另外一个男孩的爸爸。过了一会儿,小男孩的妈妈赶过来,一看伤口,“啊”了一声,也吃了一惊。
“要缝起来,伤口太大了。”医生对他妈妈说。
“我不要缝!缝针很痛的!我有个同学他说缝针很痛!”小男孩哭道。
“不会的,会打麻药,一点也不痛的。”我安慰他。
“会的!麻药过了就会很痛!”
他无法相信,但是还是得缝针,他妈妈还有另外一名女子站在他面前安慰他,一个同事抓住他的腿——医生要求的,怕他激动一脚把他踢飞了。医生在给他打麻药。
“啊——好痛啊!”小男孩大声嚎到。
处置室的空调刚好坏了,这小男孩早就是一头汗,他妈妈用头贴着他的头,不停安慰他:“别怕!妈妈在。”
我走出去找了一个风扇过来,对着他们,又叫他妈妈别捂住他,他一直嚎着,估计很热。缝针缝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