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是我的学生,跟我学画画的。
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才七八岁的孩子,感觉有超出年龄的沉稳。
当时我和同事们正在外面做招生宣传,他看到我们画的画非常喜欢,一再恳求我,一定要记得给他妈妈打电话,让妈妈带他到我们画室试课。
后来他果然如愿以偿,试过课之后在我们画室开始学画画了。
正好是我教他。每次来上课,他都穿着跆拳道服,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他在另外一个挺远的地方学跆拳道,那边一下课他就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赶过来,所以每次来的时候都累成了这个样子。
有一次来上课的时候他手上都是黑乎乎的东西。
我问他,天佑,你手怎么啦?
他说,没什么,自行车半路坏了,我自己修了修,手上沾上机油了。
我惊讶了,问他,你才多大,居然会修自行车?
他淡淡的说,很简单的,我经常自己修。
好吧,我少见多怪了,不过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很少有会自己修自行车的吧,经常坏的自行车,都几个孩子愿意骑的,大概会撒娇卖萌让爸爸妈妈再买一辆更新更好的吧?
他画画时特别用心特别认真,所以进步也很快,才上了十几节课,就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能自己独立完成一幅完整的画,而且还画的有模有样。
有次上课时我看他跆拳道服的白色袖子有些脏,就提醒他,天佑,你的衣服是不是该让妈妈洗洗了?
他说,哦老师,不好意思,我的衣服太脏了,不过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最近忙,没顾上。
我说,哇,你好厉害,一个男孩子,居然自己洗衣服,你妈妈肯定是想锻炼锻炼你。
他说,不是的,老师,你不知道,我妈妈很懒的,家里面的衣服都是我洗的,连饭大部分都是我做。
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心里嘀咕,这是亲妈吗?
还有一次他上课来的特别晚,我问他怎么迟到了,他说,唉,别提了,这回自行车彻底坏了,修不好,就没骑,走路来的。因为来的晚,所以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同事担心他的安全,就用电动车送他回家了。
同事送他回来后跟我说,哎呀,程老师,你都不知道,天佑这个孩子太懂事了。
我说,怎么了?
同事说,我送他到家后,他非要给我一块钱。他说老师,这么热的天,还麻烦你亲自送我回家,我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身上只有一块钱,就送给你当你的辛苦费吧。
同事当然不会收天佑的钱,只是摇头叹息说,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暑假班快结束的时候,我最后一次给他上课是临摹一只毛茸茸的哈士奇小狗,这只小狗有很多细细的绒毛,需要耐心的刻画,但这次天佑画画的时候,状态特别差,完全没了以前的细致和耐心,画几笔就画不下去了,头趴在桌子上歇一小会儿,才又接着往下画。如此反复了几次,我就忍不住问他,天佑你怎么啦?是不是来回跑着上课太累了?
他说,不是的,老师,我早上饭没吃,中午饭也没吃,刚才又去练了跆拳道,我现在又累又饿,没力气画画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吃饭呢?那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也就是说,他有将近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说,我没法做饭,因为妈妈已经好几天没买菜了,我姐姐要上高中了,要交很多学费,妈妈正在四处凑钱,所以没钱买菜。
他说,对不起老师,我刚才的确是画的太慢了,我们快点画吧,我不能耽误你下班,而且我画完我还得去接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别的地方上着辅导班,我不能让她等我太久,她等不到我去接她会着急的。
下课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买些吃的东西,他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接了钱,别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只轻轻说了声,谢谢老师。
人们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概是从小就体会到了家里的不易和难处,早早的替父母承担起了养家的责任,早早的懂事了,只是看到这样的孩子,总让人感到心疼。
每个父母面对让自己抓耳挠腮气得跳脚的熊孩子时,想必都想要一个懂事的乖孩子,却不知每一个懂事的孩子心里都承担了太多太多不属于他该承担的责任。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武志红老师的专栏里有一节讲到自我预期与权威期待。每一个孩子的内心灵深,应该都是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但如果他所生活的家庭父母感情不和或经济压力过大或父母的权威期待对孩子要求太高,孩子就有可能放弃一部分自我预期,去迎合和讨好父母的权威期待,过早承担起不属于他的责任。我相信,这样的孩子内心深处并不快乐。
我觉得,父母养育孩子的过程其实也是一次非常好的自我成长和完善的过程,所有孩子身上出现的问题,都能从我们自身找到源头。
我家也有一个将近七岁要上小学的熊孩子,她古灵精怪,伶牙俐齿,我这个笨嘴拙舌的妈妈面对她常常觉得法力不够,想要抓狂。每当这时我就深深感到,你以为平时学的已经够多够好了吗?你还差的太远了,你看,一个熊孩子就马上把你打回原形了。熊孩子是来修炼我们的,我们要陪她一同成长。
如果一个孩子在童年时,没有成为一个像样的孩子,那么他们长大后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