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思
2018年的最后两天,天下大寒。12月30日清晨,推开窗一看,室外便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大片山川,而楼下的山坡上积了半尺来深的白雪。而且那玉屑儿纷纷扬扬,正在下个不停。
入湘很久,已是多年未见这样的皑皑白雪,心里自是一番惊喜、激动。
打开微信,看见或同事或亲友多是被这白雪刷屏了。或是堆雪人、或是画造型、或是跳尬舞,喜乐的魔盒全部打开。心之所许,不由得在朋友圈里点了一大圈的赞。一位曾经的家长,正是小区芳邻。看到我的动静,忙忙地给我留言:“D老师,下楼来一块堆雪人啊!”
站在北面的窗子边,捏着手机,看着楼下在雪地里快活地跑来跳去的孩子们,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没有被家长强烈的邀请撩下楼去。然而,关于雪的记忆,却因家长的这句话,撩得很远很远……
那是20多年前,准确地说1990年的冬天吧。一场大雪下过不久。那残雪足有一尺来深,几乎淹没成人的膝盖。那是个周日的上午,我约上班上的同学,一起出来玩雪。
故乡是偏远的农村,当时,我在这所完整的村小教五年级。
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口口相传,一下子就邀集20多位同学,有男孩、有女孩。
我们先是在校门口堆了两个大大的雪人。 雪人看上去很壮硕。屁股肥肥的,躯干部位用铁锹拍实了,光滑无比。圆圆的脑袋先在地面上做好了。然后,搬起来、装上去。眼睛是两颗玻璃球,鼻子是一根胡萝卜,眉毛是随手画的指印。头上戴一顶破草帽,怀里抱一把旧扫帚……
两个雪人虽然高高大大,但是模样儿却十分的古怪、滑稽。因为,眼睛小了些、鼻子长了些、下巴方了些,五官极不成比例,整个造型很像雪人与稻草人结合生出的一个怪胎。但是,孩子们不管那些,完工之后,轮番在雪人的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一个个小脸通红,手指头通红,眼角边通红,心里头却快活无比!
堆完雪人,我们一起上了校园南面的河堤。翻过河堤,就能看见小河了。这时,河面上已经结了三四寸厚的冰。有老师在,孩子们当然不敢轻易到河边探险。我们在河堤上一阵摸索,净找一些扁扁的石块。捏在手中,用小石片玩射撇撇。比谁射出的撇撇远。
射撇撇是有技巧的:你必须半蹲着身子,手臂平举,将扁石块扣在掌心。随着一声“甩”的口令,手臂猛一发力,掌心略略一勾,河面上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扁石片便在冰面上打着旋儿,顺着惯性一路滑出去。有的只掷出两三米远,有的到了河中央,最远的石片可以滑出二三十米开外。有时也听到“扑通”一声响,那石块由于用力不当,结结实实地砸进河面里。当然,这样的失手,比赛中是不算数的。
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打雪仗。沿着河堤上边走边耍,走过几百米远,就到了四队的稻场里。我们村是一个有着六七百号人口的大村。编成一个农业大队,然后根据姓氏被分成了五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拥有一个占地五六亩大的水泥场子。这场子供秋季打谷、晒场用,我们都叫它稻场。
冬天,稻场中央是空旷的。而四周堆着五六米高的干草垛子。然而,那时,无论是中央,还是草垛上都堆着未曾融化的积雪。踩上去软绵绵,摸上蓬松松的。这场子可躲可藏,真是干仗的最佳场所。
所有的同学站成一长排,两队的队长先是轮翻挑人。男生女生也搭配完毕。 随着老师裁判的一声“开始”,两边的交战激烈地展开了。
雪花飞溅,雪弹横飞。有的砸在头顶上,有的滑进颈窝里,有的飞进眼眶里……
规则事先讲好的,可以哭,但是不准恼。谁发恼可以退出别玩了。孩子们四处奔跑,到处都是逃兵游勇。有的藏在大仓库的背后,伺机反扑;有的不知何时,爬上草垛之顶,居高临下,占了非常有利的位置,准备发起新一轮反攻(攀爬草垛,上下自如。你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门绝技,乡里的孩子早就无师自通)。有的鬼鬼祟祟,刺探敌情,忙着通风报信……
我虽然是指挥、是裁判,但是,往往到最后,我就成了两队人马集中开炮的对象。你不举手投降,这些长着一根筋的小家伙决不会停手。
直玩得筋疲力尽,一个个额头上冒着热汗,头发上冒着热气。背心里不知是汗湿了,还是沁进去的雪水濡湿了,大家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带着笑容,得意而归。
那一年我21岁。那些年,我喜欢蓄长发,常常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样子有些怪,也有些拽……
2019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