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宝玉方才不吵闹了。”金荣是百般的不情愿,男孩子在这个年龄段受到了这样的侮辱,实在是咽不下这个口。等大家散了学,回到家中,就跟金寡妇抱怨:“秦钟这奴才,仗着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仗着与宝玉相好,就目中无人,还不是跟我一样不是贾家的子弟,只是附着上学而已。”
金寡妇一听吓了一跳,她是个明白人,如果任金荣耍横下去,最终他们母子连最后的依仗都会失去,忙着说道,“你又要争个什么闲气?我容易我望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地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
金荣的母亲嫁到金家,贾璜娶的大奶奶是金荣的姑妈,现在金荣他们母子就是依附在璜大奶奶身前过活,贾璜夫妇虽是贾家子弟,但也只是一个旁系子弟,夫妻俩守着个小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凤姐儿、尤氏时常资助他们,方能如此度日。
所以很多人说金荣是个坏人,因为他分不清形势,觉得秦钟跟自己是一样的,只是依附在贾家学堂读书而已,殊不知不管是秦钟的姐姐秦氏还是与秦钟交好的贾宝玉,都不是金荣乃至璜大奶奶能够比拟的,他们的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
话说第二日璜大奶奶因家中无事,到家里走走,瞧瞧寡嫂侄儿,闲话之间,金荣的母亲偏偏提起了贾家学里的那点事。可能心里有气吧,本不该讲的又偏偏提起来了,就把金荣在学堂里打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璜大奶奶。
这璜大奶奶不听则以,听了,一时怒上心头。贫贱之人容易发怒,因为她本来心就不平,一旦有委屈就特别容易发出来,从人性的角度去看,这时璜大奶奶不生气反而是不合理的,她就想好好去理论一番,但最后一句话也没讲就回来,这期间人物心理情绪的变化,也激发了平日里在王熙凤面前尽力奉承的那些委屈全部爆发了。
这璜大奶奶说道:“这秦钟小崽子是贾门亲戚,难道蓉儿就不是贾门的亲戚?我倒要到东府,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向他姐姐说说,叫他评评这个理。”这时候的璜大奶奶理直气壮、盛气凌人。说着立马到宁国府来。
可她到了宁国府,到了东边小角门前下了车,进去见了贾珍的妻子尤氏,也不敢气高,殷殷勤勤叙过寒温。陪着尤氏叙下家常,知道秦氏生病,就再也不敢提及金荣受欺负一事。
很奇怪,她去了个后门就变了,去的时候还是盛气凌人,可一进去就不敢讲话了,不知道是大户人家有一种气场还是被门前的狮子吓住了。其实这就是人性最复杂的一面,其中既透露出作者对人性的悲悯,同时也反映出穷苦人家的悲哀。
她在金寡妇面前必须这样,因为她要让金寡妇知道,我在贾家不是等闲之辈,是有头有脸的人,她是在比她更悲哀的人面前去显摆自己,去提升自己的存在感,可她在真正的贾府权势面前,却是同样卑微到尘埃里。这就是人性的脆弱的地方,她在尽力告诉娘家的嫂子自己可以保护金荣,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所以,对于金荣而言,你是不具备纨绔的资本,你在真正的豪门大少门前,只会沦为玩物,就像薛蟠接济给他的七八十两银子,却是能够维持他们娘俩一年的生计。
金荣与璜大奶奶,就犹如璜大奶奶与凤姐,都是依附在贾府这棵大树下,苟且度日,一旦贾府落败,就各自扫门前雪,就无人再管旁人瓦上霜了。
金荣,你当善良,自我的救赎,才是对命运最好的安排,只是大家都不得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