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孤陋寡闻,在去孟加拉之前,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
那时候你要问我对孟加拉的印象,我只能告诉你孟加拉的老虎似乎有点名气。
一个在中国工作的孟加拉小伙子告诉我:孟加拉就是小一号的印度,饮食、文化、风俗皆有相似之处。
甚至连孟加拉虎的别名也是印度虎。
很多去完印度的朋友回来告诉我:在印度的第一天,大概率会拉肚子。
在孟加拉的第一天,我在饮食方面谨小慎微,坚决不吃街边小吃,仍然拉得七荤八素。
果然,“小印度”名不虚传。
这天,我打算去孟加拉的“海吉拉”聚集地看一看,按照我们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海吉拉”(Hijira)就是“人妖”。
人力车是最便宜的出行方式,平均1公里1块钱人民币的价格已经是地陪讨价还价据理力争的结果,本地人坐车的费用原本更低的。
地陪 Sid 嫌弃地看着我:“下次要买东西,你离我远一点,等我说好价格你再出现,别人看你这张脸就死活不肯降价!”
坐到闹市的边缘,人力车夫无论如何不肯再走。弄了半天,才搞清楚我要去的地方在城郊,人力车夫骑不了那么远;即便是骑到那么远,回来也一定是跑空单,人家不乐意。
是的,虽然孟加拉人生活在这里,已经晒得黝黑,但是我发现他们的耐晒程度有时候还不如我,总是嫌天气太热、太阳太晒,特别喜欢阴凉的地方。
Sid 走过去,向他们问询。这时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他们一边向司机挥手,示意停下,一边把我和 Sid 向前推:“Go!Go!”
那就坐公交车吧,找座位的时候,车上的人哗啦一下全看过来。
哼,没见过帅哥啊。
车上没有投币处,司机也没有向我要钱,我一脸懵逼地坐下,心想难道这车对外国人是免费的?
正想好事儿呢,一个票务员走过来了。我掏出一把塔卡(当地货币)的零钱让他抽,他抽走了两张,找给我几个硬币,算了算,两个人总共40块人民币不到的样子。
这趟车一跑就是一个小时,Sid 对我要去的地方也不熟。我一路紧盯着定位,生怕坐过头。
担心是多余的,在车辆接近目的地图标的时候,票务员过来示意我们下车。
下车以后,遇到一群孩子,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好奇心,围着我走。
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居然能说不错的英文,比很多大人要强。
另外说一句,孟加拉人说英文没有印度口音,总体还是很好懂的,这一点倒不像印度。
我问孩子们:“海吉拉住在哪儿呢?”
其中一个孩子自告奋勇地为我带路,他可真是个小天使。
经过一栋建筑,一楼很多人像这样躺在那里睡觉,分辨不出是普通工人或是乞丐。
孩子带我走进一个相对整洁的小胡同。这里大概鲜有外国人来访,我一路享受着街坊邻居的注目礼。
小天使说:“你等等,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在家。”说完呲溜一下就往楼上跑。
我仰头向上望了很久,一方面是想看看那孩子跑哪个楼层去了,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和街坊们好奇的眼光做直接的目光接触。
是的,再俊美的脸庞也是会害羞的。
等了一会儿,就见天使从三楼向我们招招手。
相比楼外面的阳光炙热,楼里面阴阴的,有点像我在国内住的老破小。
楼道墙壁上挂着不少晾衣杆,晒着女人穿的沙丽。
到了三楼,一位短发齐肩的大姐在门口等着我们。很明显,她是聚集在这里的海吉拉的首领。在她身后的屋子里,许多海吉拉好奇又胆怯地朝我这边望。相比之下,大姐散发出沉稳的王者气质。
我可以判断她算是异装者而没有变性,因为她的脸上仍然有浓密的白色胡茬没有根除。
但是她的头发是浓密的黑色,我在猜想她也许染了发。
Sid 代我说明了来意,她点点头说:“如果只是来了解一下我们的生活,是可以被允许的。”
她朝着屋子里的一个海吉拉喊:“伊姆,你上去,带客人到你的房间聊聊天吧。”
我问首领:“我们可以合个影吗?”
霸气的首领二话不说,拿过我的手机,选了一个她满意的滤镜,来了一张三人的自拍。
伊姆羞涩地笑着,从一群海吉拉中走出来,带着我们上楼。她的房间在四楼。
房间很小。目测五个平方左右,一张床就已经占掉一半。房间主人、我和地陪、还有小天使四个人进来以后,房间顿时塞得满满当当。
但是房间里有冰箱、电风扇、电视机和小音响,比起一路之隔的贫民窟,生活质量已经相当之高。
伊姆殷勤地让我坐在床沿边,要开电视给我看。电视是松下的,频道调来调去就那么四五个。我已经多年没有看见带雪花信号的电视了。
房间顶上堆积着许多的器皿。为什么一个人会用到这么多?
伊姆告诉我,她平时是靠在婚丧嫁娶的场合祈福谋生的,这些器皿也是租给别人在那些场合使用的,除了表演费用,还可以收取一点租金。
然而不是所有的海吉拉都可以像伊姆这样有一份较为体面的收入,西方文化的冲击让这里的人们越来越脱离传统,祭祀和传统的庆祝活动日渐稀少。许多海吉拉为了维持生计,只好靠出卖身体和乞讨为生,这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工作,其收入远远超过祈福活动,但同时这也使她们的社会地位更加低微。
社会边缘人的身份,让海吉拉习惯于聚集在一起居住,互相帮助,互相取暖。每一个海吉拉聚集地都会有一个首领一样的人物,管辖着每一个成员的生活与工作,让整个社群井然有序。
这个人群中偶尔也会飞出凤凰。自2013年孟加拉官方承认“海吉拉”为“第三种性别”之后,有以这种性别身份登记参选并成功跻身上流政界的范例,成为海吉拉的骄傲。
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伊姆不断地拨弄披肩和头发,展现出一个女人的妩媚;然而拨弄的动作本身完成得极为干脆利落,动作幅度很大,带有阳刚之气,给我一种中性的奇妙感。
作为本国人,Sid的关注点显然和我大相径庭。他一直对伊姆的床赞不绝口,“Nice bed!”
我这才明白,在孟加拉,这样的床也算是很不错的配置了。
“来来来,这个床这么好,你们应该在这个床上留个合影!”Sid 显然是真的很爱这张床了。
我:???
猝不及防的我努力露出笑容配合,身体和笑容一样僵硬。
毕竟,再俊美的脸庞也是会害羞的。
不过这样一来,趁 Sid 和伊姆聊天的当儿,我就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伊姆了,包括她鼻子上镶嵌的精致鼻钉。
在床尾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圆形的悬挂饰品,“上面写的什么?”我问。
“母亲。”
这时,伊姆从床底下拿出了她珍藏的东西,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饮水壶。
饮水壶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了,表面积满了灰尘。说起这个饮水壶,伊姆的眼神变得哀伤——伊姆在小男孩时就确定了自己想变成海吉拉,在这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她的家人相认过。
Sid 拿着饮水壶,向我转述伊姆的过往。伊姆的神情有点恍惚,眼睛里噙着眼泪,好像时刻都要掉下泪珠子。
我害怕这种场面:我打小就是个爱哭包,她要哭了,我怕自己也会跟着湿眼眶,于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立马抹开话题:
“这里没有厨房也没有卫生间吗?”
伊姆说有啊,都在走廊上。
我数了一下,一个楼层一共四户,每户也就一位海吉拉,共享三个灶台和两个卫生间,似乎也够用了。
厕所里没有淋浴的莲蓬头,居民用桶接水以后洗澡。
最后,伊姆给我表演了一段歌舞,她在婚庆时会跳的那种。
临行前,伊姆请我吃一块饼干,说这是“记忆饼干”,吃了就会把今天这段美好回忆永远记住。
告别了伊姆,下一站,该是向孟加拉的贫民窟进发了。
预知详情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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