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漫漫，有起起落落，有高高低低，然而也有太多不幸，但绝没有像他的不幸那样，次次把人逼上绝路次次欲哭无泪……

       夜深，空气凉的瘆人一片死寂，世界阴沉沉的一团乌黑，独有一间房子灯光昏黄影影绰绰。

       斑驳破旧的抽屉式办公桌上，凌乱的摆有几本课本，页脚被反复折叠反复翻阅已经显得格外厚。旁边的草稿本正反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极为工整，字里行间透着横平竖直和一丝不苟。

      呛人的烟雾夹杂着熏鼻腐烂的霉味，在空气冰凉的里微微升温。一层层聚集在他的头顶，淹没了他全身。一张坚毅的棱角分明的脸因痛苦而抽搐得变形，呆滞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着漆黑的夜。不时被呛的，一阵一阵带有哭腔刺耳的咳嗽声，才知道他还在还有气还是个活物……

      “铃铃铃，……”被一阵吵嚷的电话铃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把抓起手机，正准备挂机，看到是母亲的电话，又手忙脚乱的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立，今天是你生日，你在上重点高中学习压力大，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待会去看你……，立好好学习争取今年考上好大学妈就安心了。”听着母亲熟悉亲切的声音，顿时精神了许多，但听着听着心里又特不是滋味。这些年家里过的甚是稀荒，两个姐姐没读完初中就早早去深圳打工了，父母把家庭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拼了命供自己上学。可自己好像就是榆木疙瘩，天生的不开窍，高中本来三年自己竟然读了八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同学，换回个“抗战”的名头，自己也是长吁短叹。本来早都不愿读书了，可每次看到母亲那充满渴望的眼睛自己就不忍心，又去上学了。想到这里，暗自把自己骂了几遍，终忍不住对着手机说到“妈，今年过生日你和爸一起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点好的，县中新开了西式餐厅咱们去吃吧”  。“孩子，你爸不容易呀，咱家是农民，现在就不去那高级餐厅了吧，等你考上重点大学，咱家一起去吃好的，那时妈也高兴呀。”听着听着他忍不住鼻子一阵一阵发酸，差点控制不住，急忙说了几句就挂了。

       最后母亲还是答应和父亲一起来，一家人吃个便饭，为他今年高考鼓鼓劲。他兴奋的一跃而起，穿上衣服，用湿毛巾抹了几把脸，又抓起牙缸盛水胡乱刷了牙。接着把房子清理了一遍，又把许多脏袜子衣服收拾到箱子里忙忙乎乎就要中午了，就在房子里等母亲的电话，墙上的钟表发出嚓嚓的声响，不知不觉中半小时过去了，他倒感觉有些饿了，肚子咕咕的叫，想着母亲应该马上来了吧，就下楼去了路边等……

      山区公路起起伏伏曲曲折折，路面铺满了小石子和细沙勉强还算平整，路两边是麦田，麦子早钻出了土壤，在几阵春雨滋润后长势很好绿的发亮。一辆急行的轻骑摩托车，后轮不时带起几个小石子，车上一对夫妇高兴的聊着今年的好收成，不自觉小城镇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

      老妇人下车走向蛋糕店，询问了几个蛋糕的价格，最后一番讨价还价后订了一个蛋糕，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钱带着蛋糕向站在摩托车旁的老汉走去。话语了几句，老妇人就坐上车明显事先没想到买蛋糕会耽误许久，就催促老汉把车骑快点，别让儿子等久了。

      中午的阳光直刺人的眼睛，却照的世界一片惨白。

      骑车的老汉明显有些心急了，车越来越快。

      “滴……”一阵刺耳的货车喇叭声响起，像死神一样扑向满怀期待的老夫妇。

       距离货车十几米的地方，摩托车的前轮还在空转，后轮和车身已经严重变形，零落一地碎渣。十几步远的地方，老妇人躺在地上，一片血红，双手还紧紧护住蛋糕盒，脸上看不到没有丝毫痛苦，凑近嘴里还念叨着儿子……

       医院手术室通道，父子两人眼神空洞，心似乎被掏空了，已经不会感到痛苦。看到母亲的遗体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他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躺着的是他的母亲，早晨还和他打电话的母亲，才感到心在被刀扎，心在滴血。扑过去哭成泪人，看到母亲的脸，第一次面对的死亡让他绝望。

       漆黑的夜，一片死寂的空气，冷冰冰的房子。抽屉办公桌上，放着一只茶杯，一夜间装满了一杯烟蒂，地上掉落了一地烟灰。那一夜他在痛苦中学会了抽烟，抽完了一整条烟，天微明的时候 ，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虚空……

       凤阳中学的大门口永远挂着红色巨大的条幅。在红色衬托下条幅上的白色大字格外醒目，“恭喜凤阳中学连续七年高考本科升学率全市第一”。

      凤阳中学周围一圈奇形怪状的苍松翠柏合围着高三教学楼，总是透着一丝丝的阴森。教室黑漆漆的大白天也开着灯，映着学生煞白的脸更是平添些许可怖。一大教室的学生都在写写划划，所有的时间都归为上课下课再上课再下课。同桌之间本来就不多的几句话，最后变成一整天也憋不出话来。所有的眼睛如探照灯一样直直盯着老师和黑板，却有说不出的空洞和疲乏。

      教室里，老师又例行公事的查岗，瞅着四组最后一桌空着的座位，那个高中读了八年让人头疼的学生，突然想起他的家庭遭遇很大的变故，最近他母亲在车祸中离世，摇摇头一股说不出的无奈和心酸。记忆里那个学生的家庭经济条件很差 ，但这个学生偏科的太严重英语挺好的，其他课成绩差的很。每天都在学英语，似乎上其他课也在学英语。记忆中这个学生不太招老师学生喜欢，个性太过于张扬了但性格确实很孤僻。鸭舌帽，耳钉，背心，拖鞋，这一身打扮也是足够不伦不类了，咋看也不像个学生的样子。想到这又摇了摇大了几圈的脑袋，眉毛皱成一团。

       “铃铃铃……”电话虽然被设成很低的声音，但还是会吵到学生，他赶紧走出教室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教导主任“马上到会议室开会，今天课间休息时间正常上课，不要让学生走出教室……”听到这，老师的心里狠狠的磕佟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很强烈。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往办公室去了。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老师的议论了，不经意听到“自杀”两个字，他的心更是感觉被揪了一下……

       小村子里，夜风凉簌簌的。一阵阵间歇的唢呐声，很是凄凉。孝子头上裹着白布，坐在棺木两旁的长凳上，不时扯着已经沙哑的嗓子哭的震天，眼角却连湿润也没有。走出灵堂很快又开始说说笑笑了。死者长已矣，生者还是要生活的，也许亲戚的不幸也终究不是自己的，无法感同身受吧。

      跪在母亲的灵前，烧纸钱。夜半，走出灵堂，无人的地方一根接一根的抽，一声紧一声的咳，在夜风中瘦小的身体更是抖得厉害。那一夜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度过，更不知道天亮后怎样会有巨大的勇气，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看着母亲入土为安。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坚强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从那以后他只能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几乎要倒塌的家。他看到父亲老泪纵横，似乎几天间苍老了脆弱得像个孩子一样，他明白今后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倒下。

       两天后，他回到学校。

       从此便不顾白天黑夜，发疯一般的学习。夜里不知道多少次一个人在睡梦中哭醒，但醒来又继续开始没完没了的学习。许多痛苦需要自己一个人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吧，不需要同情和无关的慰籍。除了老师班上同学都不会知道他家里的变故……

       那天老师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进到办公室。最后弄明白是其他班一个同学因为学习压力大出现精神障碍被紧急送往医院，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来了，松了一口气。教导主任也像例行公事一样，紧急开会，严命封锁消息并紧急公关，把对学校的负面影响压到最小。看看教导主任的神气，完全没了同情和内疚倒是领导气息浓重的很，也许是处理这事很是经验老道的很。这一年学校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大已经发生了几起自杀事件，最触动是一个体育班的学生为了高考能顺利通过一个大学的特招，每天强制要求自己30公里越野，那次严重感冒第二天还坚持训练，最后心跳失衡，在被送到医院后就再没出来了。想到这一阵后怕，现在的教育怎么了……

       一个月后，他走上法庭，为母亲的无辜去世，坐上原告座位上，将肇事逃走的货车司机送进来监狱。

      三个月后，他顺利考上重点大学。

      一年后，他在大学开办自己的英语辅导机构，定期将钱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