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阿楠,”她叫住正要出门的他,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满脸的担心,又走回去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乖,没事儿的,”
她埋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胸腔里面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扑扑响着。
心跳声。
她恍然回到那年的断壁残垣中,临时的帐篷里,那心跳声有一下没一下,微弱到如果她不伏在那个人的身体上,耳朵紧紧的贴着就再也听不到一般。
一
“深秋,中午陪我去牙医那边。”少年摆正自己的坐骑,一边上锁,一边对身边的人说道。
“那还要去跟班主任请假啊?”少女略微有些迟疑,她们班主任有点不好说话。
“怎么?怕老师不同意?”他的语调微微上扬。
少女没有说话,他拿过她的书包,“走吧,中午我去跟你班主任请假,顺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她点点头,有个人去跟班主任说要比自己一个去请假要容易很多,更何况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认为他是她哥哥。
“辛楠哥,”她喊道,
“干嘛?”先她半步的少年转过身来看她,肩上还挂着她的书包。
“你那牙医那里要弄多久啊?”她问。
“我也不知道啊,”他答道,又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紧接着又说道:“放心吧,哥先带你去吃好吃的,吃饱了咱们再去看牙医。”
听着他这样说道,少女一下子想到什么。跑上前去拉住他,“辛楠哥,来跟我念一个:四是四,十是十。四十是四十,十四是十四。”
“不念。”
“念一个嘛,念一个嘛。”
“不念。”仍旧是果断的拒绝。
少女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辛楠哥,你是不是因为门牙缺了半块,说话漏风,所以不敢说啊。”
少年看着少女笑得正欢的脸,狠狠睨她一眼,而她笑得更欢了。
“再笑,书包自己背!”
于是她赶忙强忍住笑意,装作一副正经的模样,又落了他半步,她实在忍不住,在后面低低地笑着。
辛楠的门牙是在食堂自己摔的,不是别人打的。食堂的瓷砖很滑,他们平时打饭都很小心翼翼。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辛楠就是不信邪,装帅耍酷在上面溜着,把食堂变成了自己的溜冰场,于是,一个不小心栽了下去,光荣的牺牲了自己的半颗门牙。
深秋笑啊,她这个辛楠哥从小就皮,他们两家毗邻,辛楠家就住在自己家隔壁,两家关系很好,经常走动,辛楠比她大四岁左右,可别看辛楠比深秋大,他小时候可一点做哥哥的自觉都没有。深爸深妈有急事需要外出,让辛楠过来陪深秋玩,一开始辛楠受深妈一手好厨艺的诱惑,安安分分地待在深秋身边,可每过一会儿,外面的小伙伴在召唤着辛楠,他看着大院儿里奔跑的很是快活的小伙伴,又看了看还只能爬的深秋,果断地跑了出去,于是深妈回来便看见深秋额头上黑了一大块儿,小深秋撞到了床板。等深秋再长大一点,也能又跑又跳了,辛楠又总是抢深秋的小零食,也许是长期在辛楠的影响下,小深秋的脾气也不容忽视,看着抢自己小零食的辛楠,一个劲的追着他跑,可她那双小短腿又追不上,院里刚好有好大一棵柿子树,还没长好便掉落的青柿子随处可见,于是便捡起柿子就朝辛楠砸去,辛楠见机,也捡起柿子互相砸,深秋斗不过辛楠,蹲在院子里哭,辛妈闻声出来,狠狠地教训了辛楠一顿,不过好像没多大效果。后来,深秋学会了骑自行车,缠着她妈妈同意她骑车去上学,深妈不放心,临走时嘱咐辛楠骑慢点照顾着妹妹,可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辛楠早早的便到了家,辛妈问他:“深秋到家没?”辛楠摆摆手,“骑得太慢了,还在后面呢。”
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不再打架了,辛楠也知道等着深秋了,每天一起去上学,又一起回家。辛楠开始有了当哥哥的自觉,虽然偶尔仍旧会小小的欺负深秋,但总是会在吃蛋炒饭的时候将自己碗里的多盛给深秋,会给深秋买她想了很久的布偶娃娃,会给深秋买她喜欢吃的小零食。有一阵儿忽然兴起了玩滑板,辛楠每天都在院子里展示他的高超技术,深秋看的很是眼馋,于是有一天,深秋终于缠着辛楠同意教她玩滑板,他握着深秋的双手,稳着她的重心,嘴唇微动,告诉深秋轻微摆动自己的腿部,深秋动作笨拙,晃了好几下都没有任何动静,反而将自己弄的重心不稳,几乎倒下去,辛楠向前一步将她稳住,深秋借着辛楠又稳了上去。他轻轻地拉着她的双手,柔声指导她的动作,自己微微用力将她向前拉动。正值黄昏,霞光映在他的脸庞,又零零碎碎地洒向地面,一个影子牵着另一个影子,深秋傻傻的凝着辛楠的脸,几乎忘了脚下的动作。
有些人,相伴多年,有的仅仅是亲情;而有些人,相伴多年,有的不仅仅是相互陪伴,相互扶持的亲情,还有视你如生命,为你痴为你狂的爱情,也许只一瞬,曾以为只有亲情的心渐渐萌生出爱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
中午深秋如愿请到假,辛楠带她出去吃了好吃的,再去牙医那里做了牙齿的模型,回学校的时候刚好下午第一节课,深秋是微机课,辛楠将她送到综合楼下才回到自己班。然而课还没有结束,面前的电脑已经剧烈地摇动起来,伴随着轰轰的声响,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飞机经过,但一切太不正常,楼顶不断地掉下碎渣来,旁边的同学惊恐地说了一句该不会是地震了吧,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老师已经在叫同学们快走,深秋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害怕,教室在三楼,一路上不断地掉下碎渣,甚至碎渣掉进了她的眼睛里,她不敢停下来,两个楼梯跨作一步往下跑着。
刚跑到楼底。同学们的惊呼就传入耳朵,“二中那幢楼摇得好厉害!”深秋心口一紧,跳上不远处的乒乓球台,那幢楼左右摇晃,忽的,塌了。
深秋就那样一直盯着那一处,紧紧的盯着那一幢楼原来的位置,蓦地,蹲下身来,哭声从那紧紧埋着的头中传了出来。
辛楠从自己教室跑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情景,深秋蹲在乒乓球台上。一路上跑来,很多班的女生都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哭,他想,深秋那个胆小又爱哭的人儿肯定也和那些女生一样被吓得哭了起来吧。果不其然。辛楠走到乒乓球台旁,“深秋,别哭,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的。”
深秋听见辛楠的声音,抬起头来,啜泣着:“辛楠哥。”
辛楠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深秋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怀中传来,带着哭声:“辛楠哥,二中...二中有幢楼...塌了。”辛楠一怔,身体不禁紧绷。
“我妈..妈妈...”怀中的人的哭声不断传来,他抱着她的双手又紧了一分,“别担心,深姨一定没事儿的。”他的心底也是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深秋,只能将她护在怀中。
之后,又是一阵余震,辛楠陪着深秋和众多的同学一样在操场上待着,周围不断有同学被家人接走,深秋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学离开,心中越是紧张害怕,她问辛楠,“辛楠哥,我妈妈怎么还不来啊?”他只能安慰她道:“一会儿就来了。”
来的是辛楠的爸爸,深秋远远看见那个身影便跑了上去,抓着辛爸的手,“辛叔,你看见我妈没有啊?”
深秋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医院,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可她只看见她的妈妈躺在那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医生和护士不停的在她妈妈的身上摆弄。她想她爸爸,又记起她爸爸还在外地出差。忽然之间,她觉得她的世界塌了一半,辛楠将在抱在怀中,她埋头在他的胸口,辛爸辛妈将他们两护在怀里,她想哭,却发现哭不出来,她听见辛楠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却有力。于是她小心地伏在她的身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害怕一个不小心压到了她。
她的心跳声好微弱。
后来,她被转移进了病房,再后来,她爸爸终于回来了,再后来,她听见滴滴滴的声音,她看见仪器上那条直线上再也没有任何波澜。
三
良久,他才放开她,对她摆出一副不羁的笑,“我是谁,当年地震我都没怕过。”他重新拿起刚才放在沙发上的包,又一瞬间变回那个温柔的男人,“等我回来,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演唱会。”
深秋看着他的车离开,立在窗边,一下子不知道要干嘛,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才迟顿走过去接起。
“爸。”她叫道,
“辛楠走了?”
“嗯。”
“那个...辛楠他爸刚过来说你妈最近研究了好几样新菜,念叨着让你回来尝尝。”
深秋心底明白,他们仨儿这是怕她一个人在家东想西想呢。
“嗯,我下午就过来。”
听见深秋这样说,深爸挂上电话还不忘提醒一句“快到了的时候提前打个电话”。
深秋终于笑了笑,转身回房收拾一下,她和辛楠的结婚照挂在墙上,她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好奇妙,她和辛楠都已经结婚了。
她爱辛楠,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呢?也许是他教她滑板的时候,景色太美让她沉迷;又或许是他立在她的身旁对她说“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时候,她塌下的世界被他撑了起来。辛楠高中曾喜欢过一个女孩,他带着深秋一起去买送给那个女孩的礼物;辛楠那时候字还很烂,但是深秋写的一手好字啊,辛楠拿着刚买的花,一边念一边也不忘提醒深秋写漂亮点,于是她用她的一手好字写着:“一见你就忘了呼吸,第一次见你就已倾心......”
当时她一面在心中吐槽他的陈词滥调,一面又告诉自己辛楠是自己哥哥。可为什么她心底发疼?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他以后会结婚,还会对另外一个人好。”
后来,辛楠和那个女孩分手了。深秋想他会很伤心吧,可他还是照样每天和她去学校,嘻嘻哈哈地欺负着她。
地震后的第二年,他高考,她问他想报考哪个学校?
他说:“无所谓啊”。
她又问他,“辛楠哥,你最想学什么专业啊?”
他摆弄着手心中的手机,就在深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建筑类吧。”
深秋不再问他,而是在辛楠家吃晚饭的时候,辛楠因为高三,星期五不会放,她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状似不经意地问辛爸辛妈,“辛叔,您们想辛楠哥填省内的学校还是省外的啊?”
辛妈看深秋喜欢吃那红烧肉,夹了好几块放入深秋的碗里,又看了看辛爸,“省内当然是最好的了,离家近。”
深秋点头附和,“省内很方便,有什么事都能及时回来。”
辛爸没什么看法,只道:“只要那小子考得上。”
其实深秋是存了私心的,她想辛楠能够留在省内,她觉得辛楠在,她才会觉得很安心。
高考出来的成绩让大家都惊喜万分,这平时看起来插科打诨的混小子倒是考了个好成绩,辛爸高兴得请深秋一家去市里最好的饭店搓了一顿。可偏偏是应该开心的时候,却弄得两父子闹了起来。
辛爸执意让辛楠报考医学专业,辛楠不愿,坚持要报建筑类专业,于是两父子开始了最长时间的冷战,最终辛楠明面上填了医学专业,却在填志愿的时候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建筑类专业。查录取情况的时候,迟迟没结果,该批次的结果已经出来完了,也没有辛楠的录取情况,辛爸才发觉其中有问题,辛楠的分高出专业报考分数三十分左右,不可能不被录取。偏生辛楠的同学发短信问他建筑类专业录取没,辛爸这才明白事情真相,可那时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最终,辛楠还是去了外省读医,征集志愿走的。
大学一般开学较晚,辛楠要走的时候,深秋已经开学了,临走前一天,深秋特意向老师请了假,辛楠在学校门口等她,他带她去吃了她喜欢的龙虾,又在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给她,将她送到校门口,深秋看看学校,又看看辛楠,拉住辛楠的袖子,“辛楠哥,我舍不得你走。”
辛楠对她笑,“我放假会回来的。”
“......”深秋一下咽住,鼻子酸酸的,她拉着辛楠的袖子不放,重复着那一句:“辛楠哥,我舍不得你走。”
辛楠轻叹,将深秋揽入怀里,“深秋,不可能不走的。”
那天,刚踏进校门的深秋突然转过身来,“辛楠哥,我......”她说得很急,还是赶不上他转身离开的速度,于是,她看着他的背影,把余下的半句话咽了下去。
那剩余半句话,她没有机会说出来,但她做到了。
辛楠省外学医第三年夏,深秋以六百多分的优异成绩被省内大学建筑学专业设计方向录取。辛楠准备回来实习,而深秋,在这座她呆了十八年的城市等他回来。
四
外面的天空有些阴郁,同那年太相像,中午还是晴空,而当她从楼道中奔出的时候,天空已经一片灰沉,那天傍晚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午夜时分,惊雷响。她听着雨打在帐篷上啪啪的声音,一夜未睡。
越想心中越是多一份惆怅,深秋赶忙抑住自己的思绪,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装入包中,关门出去。
半路的时候果真下起雨来,快到的时候,深秋分别给她爸还有辛楠爸妈打了电话,路过小区外的茶楼,果然看见自己老爸正在那里大杀八方,深秋径直打开辛楠家门,地震后的大院不能在住人,他们两家住了一段时间板房,后来小区修好,便搬了进来,还是对门。
深秋进门的时候,辛妈正在厨房切着水果,听见门响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我回来了。”
辛妈从厨房端出切好的水果,“爸呢?”深秋接过果盘,问道。
“跟你爸出去打牌了。”
深秋想想,刚在茶楼看到他爸旁边有个空位子,她还以为他们三缺一呢,那个应该是辛爸。
深秋从家里拿出围裙,拿过要洗的芹菜,辛妈见了,忙拿了过去,“好不容易回来,快去玩。”说着便推深秋出厨房。
深秋站定,又拿过要洗的菜,冲着辛妈撒娇,“妈,我就喜欢和你待一块儿。”
辛妈笑她,“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得,黏的很。”
“在你这儿,我多大都是孩子。”从小辛妈就把她当自家孩子一般,深妈去世,辛家帮着深爸照顾深秋,而后,辛楠娶了深秋,辛姨也变成了一声妈。
深秋嬉笑,辛妈也就不管她,转而打趣道,“在我这儿是孩子,在阿楠那儿又是啥啊?”
是啥呢?她和辛楠在一起,辛楠很是宠她,,自己的闺蜜常拿着微博的话念给她听,“爱一个最高的境界,就是把她当自己女儿养。”可辛楠小时候可没少欺负深秋,现在知道疼了,就当是补偿咯。深秋开玩笑地回答好友。
闺蜜问她,她和辛楠两个人谁先开口的。
深秋仔细想想,真要分一个先后的话,应该是自己吧。毕竟那天晚上是自己趁着喝醉的酒劲儿,吻上了辛楠。
闺蜜笑她猴急,竖着大拇指立她为榜样,喜欢一个人就要上,在他身上戳上自己专有的章。
其实啊,深秋在心底想过很多表白的场景,想过很多的台词。原本她喜欢什么东西都默默的放在心里,但最终让她下定决心跟辛楠表白的是一个喜欢她的男生。
那个男生叫程立,他向深秋隆重表白了两次,不算平时经常说的那句深秋,我喜欢你,但他也被深秋拒绝了两次。
第一次,刚响起下课铃,老师都还在教室里,他当着全专业的同学的面跑到深秋的面前,怀中抱着好几盒德芙巧克力,不是有人说,表白一定要用德芙么,因为“Dove”正应了那句“Do you love me?”。
“深秋,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他看着深秋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害怕被中途打断,他说的很快。
深秋很是惊愕,“程立,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还要回寝室呢。”
所有的同学都看着她,深秋试图化解那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说完这句话便朝程立笑了笑,准备离开,程立一下子挡在了深秋的面前,“深秋,我没有开玩笑,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他把好几盒巧克力抱在怀里,腾不出手来拉住深秋,他有些心急,额头上细细的汗出卖了他。
深秋不忍伤了他的面子,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程立说:“你就别唬我啦,今天不是愚人节,我还有事我先走啦。”有了刚刚被拦的经历,这一次她反应很快,说完就赶紧开溜。
从那之后,全专业的人都知道程立喜欢深秋,程立倒也不在意,每天上课总是找深秋周围的座位,上着课还小声地朝深秋说着我喜欢你。
第二次表白也有些突然,不知道程立是什么时候和深秋寝室的几个女生打好关系的,那天深秋本以为是寝室聚会唱k,结果打开包间门便看见程立坐在沙发上冲她笑得有些傻气,深秋疑惑地看向室友,几个女生推搡着将深秋推了进去,深秋很尴尬,选了个离程立稍远的地方坐着,室友们拉着程立唱歌,程立唱完一首便出了去,室友又点了一首深秋爱唱的,见程立不在,深秋起身拿过话筒。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一阵门响,深秋有些不自然的停了下来,程立抱了一大束玫瑰站在她的面前,“深秋......”
“程立,我有喜欢的人。”深秋打断了他,她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你们没有在一起不是么?”
就好像一下子戳到了痛处,深秋偏头没有回答。
程立举着那束玫瑰在深秋的跟前,直直地凝着深秋,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有些压抑。
室友打破安静,“深秋,你就先接下吧,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啊。”
程立倔强地等着深秋的回答,深秋终于看向他,“程立,我不喜欢你。”
良久,程立重拾起自己的声音,“那我们可以是朋友吧?”
深秋没有说话,而后,点了点头,
“作为朋友,你就接下这束花吧。”
周围的室友纷纷劝深秋,“是啊,就当朋友吧。”
终于,深秋接下了那束花。
五
后来,深秋去了趟洗手间,她打电话给辛楠,彼时的辛楠已经通过实习期,正式成为了一名医生,深秋说:“辛楠哥,有个人跟我表白了。”
辛楠本是嗯了一声,听见深秋的话,怔了一下,没过多久,他问深秋:“你想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深秋回答,“他表白了两次。”
“那你喜欢他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辛楠有些惊异,按住心口,缓住自己内心丝丝怪异的情绪。
“下午你在医院吗?”
深秋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过来,他反应过来,“在”。
“我待会儿来找你。”说完,深秋便挂了电话。
辛楠一时间有些呆愣,他看向电脑旁边摆放的相册,那是他毕业典礼的时候深秋去他学校,辛妈给两人拍的,照片中深秋笑得很开心的趴在他的背上,而他,穿着学士服还背了个,又是热的要死的夏天,看镜头的时候勉强扯出了个笑容。
所以,有人要拐他们家的小深秋了?
深秋来找辛楠的时候,辛楠顿觉深秋手中的玫瑰很是刺眼,“我爸在家,我不方便拿回去,就放在你这里了。”
辛楠看见深秋将花放在他面前,他有种扔花的冲动。
“你还没下班,我就先走啦。”
深秋很快便关门而去,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比辛楠还要大些,认得深秋,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浇油,“哟,这花可真好看,小姑娘也是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啊!”
辛楠愤懑,随手拿过那束玫瑰,似有些东西从花里掉了出来,好几个折的很细长的纸条,之前估计塞在花束中,深秋没注意到。反而是辛楠刚才的动作太粗暴,花束朝下,将纸条倒了出来。
辛楠捡起纸条,不看还好,一看更不好。
“风雨飘飘霜月照,小桥一方伊人娇,景秀入高楼,有人楼上笑。
君子慕深秋,寒冬醉心窍,何时为青鸟?探看眉眼巧。”
还君子,辛楠气的将纸条揉做一块儿,又不服气地打开另一个。
同事好奇地凑过头来看,嘴中念念有词:“一曲罢,独饮三人醉,杯酒月影乃一人。昨夜萧萧梦回回,相思留人慰。”他念完又悄悄拿过一个纸条,“这小子还是个文化人,追女生的段数可比咱们那时候高!”
辛楠夺过他手中还没来得及看的纸条,沉着脸将所有的纸条都打开看了一遍,然后放进了桌旁的碎纸机中,同事悻悻地摸摸鼻尖,“得,这招绝!”
因为那件事,辛大少爷很生气,傲娇得一个星期没理深秋,直到深秋周末回家,深爸出差,辛楠过来叫深秋过去吃午饭,深秋正在洗澡,桌上的手机响了,辛楠看是肖毅连,一起长大的伙伴,便替深秋接了电话,肖毅连听是辛楠的声音也不奇怪,告诉他晚上和深秋一起,好几个伙计一起聚一下,辛楠应下,正准备放下电话便看见手机上程立的对话框跳了出来,程立问深秋周一有没有时间去看他打篮球,辛楠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深秋的聊天记录,刚开始几条还好,越往前面翻,五句话有两句是深秋我喜欢你,辛大少爷不高兴了,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回了句:“她在洗澡,不方便回你消息,周一她没空,哦,对了我是她男朋友。”发送的同时,辛大少爷顺便点了一下清空所有消息记录,而后,他朝浴室喊道:“深秋,肖毅连叫晚上聚一下。”
晚上聚餐的时候,肖毅连几个看着两人的表情,猜测着,“辛楠,你是不是又欺负小深秋了?”
辛楠黑着一个脸,不理会他们,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下。
深秋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一个星期,她一直期待辛楠看见那束玫瑰能有点反应,结果那厮一个星期来压根儿没空理她,她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直接坐在了肖毅连的旁边,和辛楠之间隔着好几个人,于是,辛大少爷的脸更黑了一分。
深秋心情压抑,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整个饭局充斥着低气压,肖毅连几个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酒瓶在桌中旋转,深秋感觉自己有些眼花,她听见陈瑞的声音,闹着让肖毅连抱着许叶晨做二十个下蹲,又听见扬茴害羞地说着她的初吻......包间里的声音很嘈杂,突然她听见辛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喜欢的男生是谁?”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强势的声音让深秋清醒了几分,她看向桌上指着自己的酒瓶,又醉眼看着辛楠,不说话,辛楠紧紧地盯着她,那个看似很想知道表情让她不禁扯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深秋,他心底根本就没有你。
“我选择大冒险。”清冷的声音传来,辛楠看见深秋脸上的笑,那笑咯得他的心生疼,深秋的逃避让他心中发火,声音也不觉得更凛冽了几分,“是不是那个叫程立的?”
深秋不说话,在场的人看着辛楠快要喷火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敢让深秋大冒险。
“怎么?星期一还要和他郎有情妾有意地去看篮球赛?”
深秋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的辛楠,他轻浮的语气让她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紧紧的抓着,那双手恨恨地握紧,令她心口钝疼。
她冲到辛楠面前,辛楠比她高,她垫着脚也够不上他的头,于是她拉过旁边的凳子,站了上去,顿时比辛楠还要高出半个头,在众人不知所以的眼神中,俯身亲上了辛楠的吻,辛楠呆住了,深秋在他的唇上辗转,最后重重地咬在他的唇上。
深秋站在那个椅子上,居高临下般地盯着辛楠,语气决绝,“我喜欢谁你不知道?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才这么作践自己!”说完她跳下凳子,关门走出包间。
辛楠那一刻是真的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深秋,那样极致的深秋。肖毅连几个先反应过来,“辛楠,快追啊!”辛楠惊醒,立马追了出去。
这就是他们的开始,后来肖毅连几个常拿这个打趣辛楠,因为后来的辛楠说,那一天,他真的被深秋吻得快要窒息了。
六
在深爸那边过了周末,周一深秋便回去上班了,期间,辛楠除了刚到的时候用卫星电话和深秋通过一个电话,而后深秋便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时隔十年,他作为医疗救助小组被派往地震中心,深秋想他一定很忙,没怎么休息吧。
员工餐厅的电视播放着地震中心的最新新闻,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屏幕中记者说:“昨夜十一点,发生4级余震,导致救援中断,房屋再次倒塌,被困人员施救难上加难,同时一名叫辛楠的医生因进入被困点施救而被困其中。”
深秋正在往嘴中送菜的手在听到辛楠二个字的时候定在了哪里,身旁的同事惊呼,“辛楠,那不是深秋的老公吗?”
深秋来不及思考,放下手中的筷子,让同事帮她请假,拿出手机,朝餐厅外奔去。
到了这一刻,深秋终于懂得那年父亲的心情,自己身在外地得知自己的爱人徘徊在死亡边缘,那种害怕、颤抖的心情。
她联系到当天往灾区送物资的志愿队,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去灾区的路险象迭生,不经意之间就遇到泥石流,塌方......可这些深秋都不害怕,她唯独害怕余生没有他。
当年父亲在道路瘫痪的情形下不顾一切从外地赶回来,不怕路途艰险,只为能守在爱的那个人身边。
深秋忍住鼻尖得酸涩,她不愿意去想,如果她和他的父亲一样,她该怎么办?
当她终于站在那一片伫立着一顶顶帐篷的土地上,她没有休息,抓着一个人便问“辛楠医生在哪里?”幸而最终遇见了同是医疗小组的医生,听见辛楠已经被救起的时候,她心中的石头还是不能无法放下,直到她站在那顶帐篷中。
护士正在给辛楠换纱布,他坐在病床上,看着帐篷的门被掀起,他眼睛瞬时睁大,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还没包扎完的伤口被扯的有些疼,他来不及皱眉,欣喜地看着那闯入的人儿,她的白色套装沾满了灰尘,就连脸也是花的。
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上半身裸着,深秋最爱咬的腹肌,此刻也被缠上了白晃晃的纱布,右侧的部分微微地浸出点红色,她扑入他的怀中,就像那年的乒乓球台上,她嚎啕大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从来没有觉得她的哭声像现在这般动听过,天知道他被埋在下面的时候他有多害怕会留她一个人,他想,她还没有给他生猴子,他不能死。
幸好辛楠的身上的伤不重,休息了一天,又开始工作,而深秋也留了下来做志愿者,不管在哪里,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夜里,她轻轻地环抱住他的腰身,“阿楠,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辛楠轻吻她头顶的发,温柔地笑着说,“好。”
“你要陪我去看演唱会。”
“好。”
深秋开心地在辛楠怀中闭上眼睡去,曾经在帐篷中经历噩梦般的夜晚终于远去。
深秋想:也许出去露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终
从灾区归来,辛楠陪深秋去看了她一直念想的演唱会,期间,台上的乐队主唱说:“好久没看星星了,一起来看星星吧。”
他又问:“有带手机吗?打电话给......”停顿了两秒,“给你喜欢的人,把这首歌送给他。”
当全场的灯光熄灭时,蓝色的荧光棒是那夜最璀璨的星光。
深秋抬头看向辛楠的脸,正巧,辛楠也在看她,正好,她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她听见音乐声中那句“不打扰,是我的温柔”,当全场大合唱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那爱情的绮丽,总是在孤单里”,她已泪流满面,为了辛楠,选择了建筑专业,辛楠曾问她:“为什么选建筑专业”,她笑着回答说:“因为喜欢啊。”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你喜欢的专业,想实现你没能实现的遗憾。
不过她是那么的幸运,她终究等到了辛楠。那年婚礼上,辛楠写了一封情书当着所有人的面放映了出来,时隔几年,他的字已经练的很好看,他不服气程立写的那么多诗词,于是他立在深秋面前,对她缓缓道出书中所写:“吾之幸,遇尔,吾之莫幸,与子成婚,吾窃喜之,于有生之年,护子丝毫,爱尔如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舞台上的音乐还在继续,主唱嘶哑的声音从耳边划过,“我给你自由,给你给你自由。”
辛楠转身轻巧地捕捉到深秋的唇,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眼泪,“我绝不会放开你。”
当然,还有你肚子里那只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