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用一个词语形容我的武功山徒步之旅,那就是“圆满”。
缘起
一年多前走渔龙线的时候,同行的一位女生告诉我:她的第一次徒步是在武功山,那是“身体的地狱,眼睛的天堂”。我就这样被安利了,我不怕地狱,又向往配得上“天堂”二字的胜景。
之后查了很多关于武功山的帖子,无一不在赞叹,“北太行、南武功”、“户外天堂”、“一沓入魂”都是它响当当亮晃晃的标签。于是“武功山”三个字便成了我心底神圣的期待,我知道我一定会去的,为了云海、为了金灿灿的万亩高山黄草甸。
出发
没想到会组成一个10人的庞大“天团”,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向往和期待,小群很活跃,素未谋面的网友也聊得挺嗨,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应该会是融洽的。定路线、订车票、定客栈、联系包车师傅、最后收拾行囊,一切准备就绪。
厦门和贵州的朋友前一晚先到萍乡住下,深圳和广州的小伙伴周五晚搭火车周六凌晨到萍乡火车站,然后拼车前往龙山村。
我们广州出发的五人基本是下班后直奔火车站,挤过人潮汹涌寸步难行的地铁高峰,到火车站时天已经暗了,华灯初上。老火车站人不多,略显清冷,笼罩在暖黄色的灯光中。也许是我心情不错,我觉得它陈旧但依然漂亮。
大家见面后算是愉快的,开着“大型网友会面”的玩笑,彼此的背包颜色各异,又戏称“葫芦兄弟”集合。
其实在候车室就可以看到,像我们一样行囊上挂着登山杖的人很多,显然目的地也是一样的,6个人的车厢有4个人是去爬山的,略为壮观。T152列车,驶向满车人的诗和远方。
如愿
我们走的路线是龙山村——发云界——好汉坡——绝望坡——吊马庄——金顶,被诩为“半程反向精华线”,据说这段路可以看尽武功山最美的风景,全程大概20公里,很适合作为两天的初级徒步。
这趟旅程比“幸运”还要多一点点,看到了最受赞誉又可遇不可求的云海、看到了传说中美极的高山黄草甸、看到了绝美的日出日落和星空,除此之外,冰挂、雾凇、霜壁真的像是超值的附赠品,感觉赚大了。
晨间雾里的冰挂雾凇 :
迈出双脚的时候天才亮不久,踩上野路让我有一种心安的感觉,那是徒步真正的开始。清晨的雾气很重,就像走进迷雾竹林,周围一切都湿哒哒的,连空气都带着水汽的清冽,如果不是戴着帽子,头发也很快会被打湿。沿路有山涧溪流,十一二月的季节,水量不大,可以看见溪涧石头错布,我们像是打破这自然宁静的闯入者。
这段爬升并不容易,甚至有些漫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补给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了松林,只有不断爬升的路程,身心都会疲惫。
大概是在三分之二的山腰处,最后一个补给点,停下歇息的片刻,抬眼望去,还是散不开的雾。眼睛落在近旁的松树,忽而发现它每一根松针都挂着一颗水滴,很是漂亮,再一看,那水滴已然凝固成了小冰锥!
作为一个二十多年都生活在两广地区的南方人,我承认我没出息地兴奋了起来。忍不住大声告诉跟上来的人:看,是冰挂!兴奋间我捕捉到了小卖部老板意味深长的像在看傻子的表情……
冰挂和雾凇从这里开始接二连三出现,目之所及皆是心动,手机、相机似乎忙不过来,赞叹声、惊呼声也此起彼伏,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大家纯粹地分享着喜悦“是真的冰霜诶!”“真的好漂亮!”“太美了!”所有人都从疲惫中复活过来,重新充满了力量,雀跃着继续前进。
在距离山顶还有五分之一距离的时候,太阳突现,阳光洒进树林,透过还未消散的雾气,形成迷人的丁达尔现象。
有一小段山道,道旁松树紧挨,地面落满枯枝和枯松针,冰霜因阳光的热消融滴落,形成滴、滴、答、答的声音,很像屋檐滴雨,但比雨水滴落要坚定、要果断,你就知道,落下的还是冰的形态。走在这段山道里,会很自然地安静屏息,因为这声音的美妙不可多得。
突然闯入眼帘的霜壁:
第一次看见霜壁是在山林中,还没有从遇见冰挂的兴奋中缓过来,山路转个弯到了山的另一面,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哇,大片的雾凇!”于是大家不约而同驻足停留,抬眼看去,是一面奇幻的雾凇山壁,一条线将其切割,一半在阳光中金光闪闪,一半保留着霜雪的白,有点点日照金山的意味。
第二次是在视野开阔毫无遮挡的草甸中,刚刚翻过山坡,那整面的霜白就毫无防备地闯进了眼帘,像巨大的惊喜。人类的语言变幻无穷,在这种时刻还是只会最虔诚的“美!”为了接近这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于是这美便无限放大,直至眼睛装不下了,脚步便停了下来,不想离开了。
风一来就消逝的云海:
其实所有的武功山徒步者都是冲云海而来,遇见了便不虚此行,遇不上定满怀遗憾。所以我们很幸运,一路都与云海相伴而行。
在山林中的第一眼算不上完美,海拔不够高,很多树枝挡住视线,但足以让第一次见的人叹为观止。也仅仅几分钟,一阵风吹来,浓厚绵软的云层便很快散成了雾。
所幸到了高山山脉,云海依然眷顾我们。该怎么形容它呢?有人说:“真像棉花糖,想跳上去。”有人说:“这是真的么?像仙境。”它攀附在山腰,绵延至天际,明明是轻盈柔和的,却给人汹涌澎湃的错觉,壮阔、漂亮、引人入胜,而后生发无限遐思,那时候我想到的居然是孙悟空腾云驾雾的画面。
360度连绵的万亩高山黄草甸:
武功山有绿、黄、白三色,其中黄为最,凡是秋天到来的徒步者定然是想一睹“金色武功山”的风采。行走在高山草甸之中,举目四望皆是生命褪去的颜色,却不会有萧瑟枯败之意,上被纯净的蓝天,远眺是延续的山脉,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壮阔。
这里风吹草低不见牛羊,却能看见跋涉其中鲜艳的徒步人,就会觉得天地多辽阔人又多渺小,想到自己立在这片山地,脚踩泥土,便生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不禁发问“他们徒步的意义是什么?我的呢?”
刚刚好追上的日落:
绝望坡是个难关,陡峭、湿滑、怪石嶙峋,登山杖也难找借力点,有时候只能手脚并用,实实在在的“爬山”。抬头已经看不到太阳,回头遥望好汉坡也只有半个山头沐浴在阳光中,是真的很想看日落,所以不敢停,我并没有把握,但是不能停,不是第一次和它赛跑了,翻过山头夕阳将我拖成长长的影子——我又赢了!
来不及把背包放下,绕过客栈跑到夕阳所在方向的山坡,坐下、裹紧衣服、戴紧帽子——看日落!日头恰好挂在山缘边上,底下是云海,风不断送来云雾,形成漂浮的云流,穿过柔和的夕阳。
我很想让自己认真地看这美景,但心里很乱,急着想要留住它,于是手机相机齐上阵,但风很大连夕阳的光都是冷的,手很快就冻僵,索性什么都不干了,呆呆地看着,心里在失落。我应该高兴的。
我想起了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的小王子,觉得自己很像他。
冷风中的坡顶星空:
夜里接近零度,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承受过的最低气温——确实是个对寒冷没见识的南方人呢。虽然出了客栈就冷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想看星空,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真的很美。
除了想看,还想拍,自己拍不到,那就看别人拍。钻进同行伙伴的帐篷,虽然还是冷,但起码挡住了寒风。他已经架好了相机,但拍星空需要不断尝试,调参、对焦什么的还是得伸出双手,风就从帐篷口灌进来。终于拍出一张还算好的,我急不可耐让他传到我的手机,躲在帐篷欣赏这新鲜出炉的星空图。
然后其他小伙伴也出来了,决定进行更大难度的拍摄——星空+人,这绝对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们要站在最高的坡顶,要跟随快门静止半分钟,而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不断重复,因为哪怕一点光源的抖动都会导致失败,而因为山顶信号不好,“摄影师”和“模特们”沟通全靠喊。
真的很艰难,我觉得这群人有点疯,疯狂源于对浪漫星空的追求。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咬咬牙也跑上了坡顶,刚上去就蹲了下来缩成一团,“摄影师”大喊:“准备!”便站了起来加入队列,接下来是接力数数——我们靠这个捱过漫长的30秒。数完我就跑了。
跑回客栈围在碳炉边取暖,渐渐缓过来。我想,若是夏日的天气,我可以在外面待上一整晚,看满天的星星、找银河和星座,就像小时候一样。
吸溜着面条蹲守的日出: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听到惊叫声的时候就可以出去了”,我们在被窝里感慨:“实在睿智!”第一声惊叫是属于天际线的,从窗口就可以看到,一条金橘色的线笔直并向两边无限延伸,线的光辉晕染了上面的天空,却浸不透下方白色的晨雾,那里起伏着墨色的连绵山峦。
我赶紧爬起来跑出去,客栈门口站了满满一排人,相机架了起来,手机也用石头固定住,万事俱备。但看样子还要一段时间,于是我跑回去端了一大碗刚煮好的面条,又出去坐在看台边的一个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大口吃面,真香!这个画面其实有点荒诞,像天上和人间的碰撞,在眼前大片圣洁的金光里,我觉得自己终归是粗俗的。
太阳终于出来了,尘埃落定。我跑到昨晚看星星的坡顶,很幸运地捕捉到一束灿烂的光芒,送给豆瓣的友邻,希望她开心快乐。不想眨眼睛,但光越来越强烈,变得刺眼,是时候出发了。
后记
“圆满”从来就不是“完美”,这趟徒步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第一次感受到火车难以入眠的嘈杂和堪忧的卫生条件,从火车站到登山口那段九曲十八弯的路直接把我甩出了胆汁,有人的数据线落在了车上,有人丢了登山杖,有人从一开始就脱离了队伍,有人在绝望坡摔了砸破了眼镜,有人天黑才赶到——如果不是足够幸运得到别人的帮助,其实谁都不敢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徒步并不是单纯的旅行和享受,它更像苦行曾式的修行,需要忍受身心的劳累与苦痛,有人说这是“花钱找罪受的自虐行为”——也没有错。所以,考虑徒步的时候最好了解清楚路线的难度,衡量是否在自己的可承受范围内,出门前做好行囊准备也要做好心理建设——必定会吃苦,但未必能如愿,而且一旦开始只能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虽然说人的极限是无法想象的,确实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初生牛犊”凭着意志走完全程——这是别无选择的唯一出路,但一路的体验必定大打折扣,我们可以“痛并快乐”,但不要让痛苦盖过快乐。
Anyway,对自己负责。
我还想说,照片再美都不如目之所见,拍下来的远远比不上眼睛所看见的,也许这就是千里跋涉的意义之一。
差点忘了:
还有我的梦中情树,像孔雀,像蒲公英,什么时候会再去看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