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有段时间了,曾以为,这又会是一个压抑的人生故事,一直选择性忽略了它。很庆幸,在2018年的年头,打开了一扇门,进入了一个叫欧维的男人的世界。
人们总说欧维刻薄。
他总觉着如今的年轻人啊是操蛋的一代,他们“穿过分紧身的裤子,喝不惯正常咖啡,没人愿意承担责任,整天换工作、换女人、换车子。到处都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人们总说欧维很尖锐阴沉。
他批判“大家只收蹩脚货。家里二十多双鞋却不知道鞋拔子为何物。屋子里塞满微波炉和平板电视,但就算被人用匕首指着也说不出混凝土墙该用什么样的膨胀螺栓。”
他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跑步那么当回事儿。那一脸操蛋的微笑跟在外头治疗肺气肿似的。他们走得还挺快,或者说跑得还挺慢,这就是所谓慢跑了。真的有必要吗?不就是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三刻钟,有必要搞得像瑞典冬奥国家队队员吗?”
人们总说欧维是个老顽固。
哪怕在生命临危的一刻,他仍然在想,千万不要让救护车开到房子之间来。因为社区内禁止车辆通行。而社区内禁止车辆通行是几十年前他自个儿给社区定的规矩。
可就是这么一个刻薄的阴沉的尖锐的老顽固拥有他们都羡慕不已的爱情。
在欧维的眼里,世界非黑即白,而她,索娅,是色彩,是他的全部色彩。初次相遇的那个上午,他看到阳光下的她,一头金发,红色鞋子,一只金色发卡,还有那即将缠绕他一生的笑声。他从来就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男人,对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看到她以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把走了火的手枪。她常说:“每一条道路最终都会带领你到注定的归宿。”对她来说,注定的或许是“某事”。但对他来说,注定的是“某人”。
人们总说,他和索娅就像是黑夜与白昼,索娅笑着说,那是因为呀,欧维内心善良,不忍心把白昼点燃。她懂他。欧维一点都不刻薄,他只是不会嬉皮笑脸罢了。
索娅知道,“欧维从来都不阴沉、不尖锐,也不刻薄。对她来说,他就是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时那些有点褶皱的粉红色玫瑰。他把他爸爸有些紧身的棕色西装套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他对正义、道德、勤劳以及一个对错分明的世界深信不疑。并不是因为这样的人会赢得奖牌或证书,或者会被别人拍拍肩膀说声好样的,而是这样处世的人不多了。”
索雅知道。“所以她想守住这个人。他或许不为她吟诗、唱夜曲,也从来没有送过她昂贵的礼物,但从来没有别的男孩就因为喜欢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话而愿意反方向坐几个小时火车”,这样一连坐了三个月,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并且没有因此在她面前透露出一丝抱怨,或者炫耀。
欧维在建筑工程公司找了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分之一个世纪。工作努力,从无病假,还贷缴税,自食其力。还在郊外的树林里买了一栋新建成的联排别墅。她想结婚,欧维就求婚。她想要孩子,孩子可以有,欧维想,要住在联排别墅区内,和别的孩子一起,这个他们知道。
自从索雅出了车祸流了产半身不遂后。欧维每天差一刻六点时起床,煮咖啡,出门巡逻。六点半索雅洗完澡,他们一起吃早饭喝咖啡。索雅吃鸡蛋,欧维吃三明治。七点零五分,欧维把她抱到萨博的副驾驶座上,把轮椅塞进后备箱,开车把她送去学校。然后自己开车上班。十点不到一刻,他们各自休息喝杯咖啡。索雅在咖啡里加牛奶,欧维喝黑咖啡。十二点午餐。三点不到一刻又是休息时间。五点一刻,欧维到学校接索雅,把她抱上副驾驶座,把轮椅塞进后备箱。六点他们坐到厨房餐桌前共进晚餐。通常是肉和土豆佐以酱料,这是欧维的最爱。然后她坐到靠椅上垂着毫无知觉的双腿解填字游戏。
周五晚上,他们会一直看电视到十点半。周六,早饭通常会推迟,有时甚至会推迟到八点。然后他们出门逛街。建材市场、家具城和园艺市场。索雅买土壤,欧维看看各种工具。他们只有一栋带一小片后院的联排别墅,门前有一小排花坛,但总有些花花草草要种,总有些地方要修修补补。回家路上,他们会吃个冰淇淋。索雅吃巧克力口味的,欧维吃果仁味的。每年冰淇淋都会涨一次价,每份贵个一克朗,这时候索雅就会说:“这可要了欧维的命呀。”
回到排屋后,她就从厨房的院门推着轮椅到院子里。欧维帮助她从轮椅上下来,坐到地上。在花坛里种花是索雅最爱做的事,因为这时候即使无法站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欧维就找来一把螺丝刀进屋。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修不完。总有那么个把螺丝等着欧维去紧一紧。星期天他们会找个咖啡馆喝咖啡。欧维看报纸,索雅聊天。然后又是星期一。直到某个星期一,她消失了。
葬礼后的六个月里,欧维埋头于工作,几乎没和一个大活人说过话,直到某个星期一,他被告知可以退休了。
于是欧维决定去死。
可是因为各种意外,他总没死成。
他想卧轨自杀,未遂,却意外救起了一个因犯病而跌入了轨道的胖子。
他想吞枪自杀,未遂,却收容了一个和爸爸闹翻的同性恋者和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他想中毒自杀,未遂,却阻止了政府想把一个和他斗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从其家人身边夺走送到养老院的诡计。
在一次又一次酝酿自杀的日子里,他成了帕尔瓦娜的驾车教练、一个七岁女娃和一个三岁女娃的外公、吉米的朋友、帮助同性恋小伙子和他老爸解开了心结,促成了爱慢跑的公子哥儿和一个因他的英雄事迹而追着采访他的女记者的姻缘。
从欧维决定去死后的四个春秋后的一个清晨,他平静的走了。“看上去欧维只是睡得很沉的样子,帕尔瓦娜从没见过他如此安详。猫咪躺在他身边,脑袋小心翼翼地搁在他的掌心。看到帕尔瓦娜后,它慢慢站起身,爬上帕尔瓦娜的膝盖,就像直到现在才接受发生的一切。他们俩一起坐在床沿上,帕尔瓦娜轻抚着欧维头上稀疏的头发,直到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温柔地通知他们必须把尸体抬走。于是她俯下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问候索雅,谢谢她把你借给我。”
正如索雅曾经说的那样,欧维是个在内心舞蹈的男人。
这会是一个平凡人的故事,平凡的如同你我爷爷奶奶的人生故事,然而,它又如此的动人。看完不知不觉哭了,眼泪却是温暖的。等你看完全书, 就会明了我说的是什么。
摘选:
死亡是一桩奇怪的事情。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假装它并不存在,尽管这是生命的最大动机之一。我们其中一些人有足够时间认识死亡,他们得以活得更努力、更执着、更壮烈。有些人却要等到它真正逼近时才意识到它的反义词有多美好。另一些人深受其困扰,在它宣布到来之前就早早地坐进等候室。我们害怕它,但我们更害怕它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对死亡最大的恐惧,在于它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我们独自一人。”
“时间是一桩奇怪的事情。大多数人只为了未来生活。几天之后,几周之后,或者几年。每个人一生中最恼人的那一刻可能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回忆比展望更多的年龄。当来日无多的时候,必须有别的动力让人活下去。或许是回忆。午后的阳光中牵着某人的手,鲜花绽放的花坛,周日的咖啡馆。或许是孙子孙女。人们为了别人的未来继续生活。索雅离开欧维的时候,他并没有一起死去。他只是不再活着。”
“爱是桩奇怪的事情。它来得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