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郕王府
朱拂玉回府后便直奔拂尘院,见栾欢月气定神闲地在绣着富贵花,背手而立,笑吟吟地问她:“你可知你今日得罪了谁?”
栾欢月手中翻飞不止,也未抬眼看他,问道:“瞧着像个面善心黑的富家小姐。”
朱拂玉听她的评价,失笑道:“你才见了一面,这样的评语,从何而来?汪小姐在京是有口皆碑的敦厚纯良。”
栾欢月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花若娇媚,无需一片绿叶徒来衬托。”
朱拂玉听她如此说,笑而不语,看面色却是赞同她这样的说法的。却不提汪婉仪的身份。
栾欢月知道他在等她问,只得问道:“王爷看起来十分在意旁人对汪小姐的看法?”
朱拂玉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呦,今日府里是进了些醋罢?好大一股子酸气!”
栾欢月一愣,反应过来。这是朱拂玉在为上回汉世子府时被调戏的事伺机“报复”自己。低头笑道:“云大哥大婚之日曾与我提起,王爷大婚在即,想必就是这位汪小姐罢?”
朱拂玉一愣,没料到她已知晓,心里暗骂云展。他不愿栾欢月知道他要大婚的事,因着从不让府中下人议论此事,府里也并未张灯结彩,一直想办法要周旋此事。他属意她一人,不愿委屈她做个妾。
“你是如何想的?”朱拂玉沉默了半晌,问道。
栾欢月起身,走到窗前,瞧着外头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一时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想的。只知云展告诉她的那一瞬间,她觉着心口一疼,说不上来的堵心。
朱拂玉见她半天不作答,心里有些期待,觉着是个挑明的好时机,刚站起身,就听栾欢月的声音传来,听得他心里一凉:“郕王已过弱冠之年,有位娇滴滴地美人日里想看,夜里相伴,自然是一件美事。”
他听不出她的语气,因此不知她如何想。从前不与她挑明,是因他心底总是骄傲的,想要让她先开口。他说不清自己是怎样想的,但每每见她一副事不关己地评论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心里憋着火。就犹如此刻。
朱拂玉几步走到她跟前,强行掰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眼睛,见她面上尤挂着笑,捏着她的下巴,怒道:“我知道你心里并不这样想,为何不跟本王说心里话?”
“民女最善学舌,王爷想听什么话,不妨告诉民女?”除了开玩笑,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本王,想必此时是怒极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但却有些嘴硬。
张礼在门外听见两人吵了起来,本不想管,但张礼探头一看,瞧见朱拂玉用了十足的劲儿捏着栾欢月下巴,心里担心,便冲了进来,道:“王爷!”
朱拂玉起初并未用力,但听了她的话,心里生气,无处发泄,渐渐用足了劲儿捏她的下巴,此时张礼冲了进来,仍不撒手,扭头怒问道:“滚出去!”
张礼不敢对朱拂玉没大没小,见栾欢月疼的厉害却不吭一声,有些心疼她的倔强,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王爷,姑娘身体娇弱,如何经得起王爷如此……”
朱拂玉此时才发现,栾欢月因疼痛滑下的泪,忙松了手。有些心疼的想问她如何,却见她闭着眼睛,摊靠在墙边,蜷缩一角也不吭一声的模样,心里怒气更胜,嘴角泛起了邪魅地冷笑道:“身体娇弱?本王怎么没瞧出来?本王瞧着她好的很!”
栾欢月擦了擦眼泪,忍着下巴的剧痛,张了张嘴,发现极疼,但强忍着,泛着笑声说道:“王爷说的是。”
朱拂玉见她此时还嘴硬,笑容更胜,冲张礼说道:“今日起,你不必再跟着她了。”
张礼一愣,点头称是。见朱拂玉要走,便想将栾欢月扶起。谁料朱拂玉回头,瞧见后问道:“本王大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王公贵臣,府里为何还未布置?张礼,限你今日内办妥此事!”
张礼面带苦笑,忙应了下来,快步走了出去。朱拂玉也缓步往外走,不再瞧栾欢月一眼。拂尘院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想苦笑,却笑不出的栾欢月在心里苦笑。
傍晚,济源回了王府,刚一进府,便瞧见了府里张灯结彩,一副喜气洋洋的面貌,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先前往书房复命。未到书房门口,便感到了书房的气压极低,显然朱拂玉心情不好。刚抬步要进,便被前来回禀的张礼瞧见,一把拉了出来。
张礼细细把下午发生的事讲给济源听,听得济源也是无奈。只得说:“主子和栾姑娘,就像两个刺猬,靠近不得。但有靠近,非死即伤。”
“你们两个,在外头嘀咕什么呢?”朱拂玉早就听见两人所说,心里不得不承认济源说的极是,有些后悔自己手重了,也不知张礼有没有请大夫去瞧,又不愿张礼请大夫瞧,要给她一个教训。
济源本要回禀王振与栾欢月之事,但此时哪里敢提。两人进了书房,支吾了半天也没说个什么事儿出来,惹得朱拂玉又是一顿斥责,把两人赶了出去。
是夜,拂尘院没有掌灯,栾欢月坐在石阶上,背靠圆柱瞧星星,听着外头的吵闹声不断,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第二日,张礼正着人布置,瞧见栾欢月脸上蒙了层面纱,拎着食盒往外走,朝她跑了过去问道:“姑娘!可是去瞧娘娘?”
栾欢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张礼瞧着面纱下她下巴两旁紫青的淤痕,心有不忍道:“我陪姑娘去罢?”
“我自己去!”栾欢月艰难开口,有些鼻音。
张礼听着她声音有些奇怪,以为是因开口说话太过艰难所致,只得点了点头。
广德寺 客堂
凌落云正坐在几案前看书,忽地听到有人轻敲窗户,知道是栾欢月来了。此时的凌落云已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行走,打开窗后见张礼没来,问道:“平日里跟着你来的侍卫,怎的没跟来?”
见栾欢月没有回应,凌落云才发现今日她带了面纱,但依旧掩不住下巴两侧的淤痕,不由地惊道:“你这是怎的了?”
栾欢月没有和她说太多,只是把食盒递了进去,说道:“姑姑,今日我身体不适,就不同姑姑多说了。”
凌落云见此也并未多问,望着栾欢月的背影,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连着几日,栾欢月都是一人前来,虽偶尔与她聊两句,但对于如何受伤,却只口不提。
这日,栾欢月走后,凌落云独自一人坐在屋子,思前想后,打开门,对门外的宫女说道:“我要见王公公!”
两个宫女正聊的兴起,见凌落云走出来,气色大好,也有些惊奇。这几日不闻不问,到没想到她自己渐渐好了起来。到底是正经的侧妃,若不通禀,他日太子归来,自己一个宫女岂不是任人拿捏?宫女只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当夜,王振前来,进了凌落云的客堂,见她气色不错,笑道:“娘娘洪福齐天!”
凌落云心里恨恨,脸上却淡淡一笑道:“王公公说笑了。”
王振不欲和她多话,直接了当地问道:“不知娘娘唤小的前来,所为何事啊?”
凌落云请了王振坐下,自己却站着说道:“王公公心里所恨,我已全数知道了。不知您有何打算?”
王振斜着眼看了凌落云一眼,有些惊奇,随机眼珠子一转道:“想必娘娘有贵人相助啊!”
凌落云道::“我不欲与公公说些个虚话。咱们不若挑开了说罢?”
王振点了点头,示意凌落云说下去。
“我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不怨公公,也不怨栾欢月。如今我只愿后半生能伴随太子左右,还望公公成全。”说着,凌落云跪在了王振面前。
凌落云见王振不肯松口,复又道:“我知公公不信我!但公公不能不信我的诚意!我可以捉住栾欢月,送给公公。”
王振听到凌落云如此说,问道:“娘娘甘愿背弃故友?”
凌落云点了点头说道:“却是故友不假,但也不过泛泛之交。我知道公公的能耐,自认甘拜下风。因此我不愿因她与公公之间存有嫌隙,只得以此法向公公表明心迹。”
王振听后,沉吟片刻,堆起了笑容,扶起凌落云道:“小的瞧着娘娘清瘦了不少,可是下人们照顾不周?看我一会儿不收拾她们!”
凌落云知道王振这是应允了,面上一喜,两人又商议了细节,王振方才离去。没一会儿,两个宫女便为凌落云置了个干净地浴桶,伺候她沐浴。
凌落云望着桶中的茉莉花瓣,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雾气蒸出了眼泪,喉头有一股酸楚堵着,难以吞咽。
当夜,因接了任务,玉香要去一趟西北,与许云鹤辞行,临别时,玉香说道:“有一事,我知你不甚愿意,但此事乃师傅交代,你不得大意。”
许云鹤摇着扇子,不以为意地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玉香说道:“栾姑娘,你务必看护好,要护她周全!”
许云鹤有些奇怪。凑到玉香身旁问道:“师傅这吩咐好奇怪,师姐可知缘由?”
玉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 。但她有恩于我,你莫要不当回事。”
许云鹤点了点头,不耐烦道:“师姐,你快些上路罢!”
玉香知道许云鹤一向懒散惯了,但话却还听得进去,点了点头,飞掠而去,不多时便隐入了黑夜中。
许云鹤见玉香走远,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那个妖孽有郕王护着,哪里还需要我!哎呀,困了,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