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黄牛挥泪告别多年,它依旧封存在深深的记忆里。
春暖花开时节, 父亲从集市牵着黄牛进了家门,此后,家里增添了重要的一员。父亲喜颜悦色地抚摸着它棕黄色的皮毛,爱不释手,啧啧称赞,好像捡到了宝贝。黄牛扬起脸,咕噜着大眼珠,左右摇着尾巴,和家人打招呼。
新建的牛圈已经精心布置,崭新的石槽闪闪发光,嗅了嗅干草拌着的玉米面,甜美地吃起来。牛圈平整干净,黄牛“哞哞哞”叫了几声,对这个新家表示满意。
父亲像养育孩子一样百般呵护,一日三餐喂养,黄牛日渐肥壮,毛色发亮,眸子如一汪清泉,人见人爱。黄牛不停地咀嚼,若有所思,寂寂无言,孕育着力量。
芒种过后,布谷鸟“呱咕呱咕”嘹亮地响彻云霄,只闻其声,不见踪影。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麦浪颔首微笑,成熟麦子的味道飘荡田野,围绕小村庄周围。丰收在望,磨好的镰刀闪着光芒,大仓小缸已经清理一空,在外打工的乡亲喜悦地迈着步子,匆匆赶回家收麦子。
地头的一片麦子割倒了,腾出一块场地,当作打麦场。黄牛开始了首要的工作。套上沉重的石碾,一圈两圈反反复复的碾压,黄牛使不完的劲,甩动着尾巴,不像别家的牛、马被主人挥动着鞭子吆喝着劳作。松软的土地平整了,成就了光光滑滑的打麦场,孩童在地上翻滚雀跃,躺在洁净的地面,遥望着湛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闻着泥土的气息,衣服没有沾上半点灰尘泥土,散落的麦粒清晰可见。黄牛闪亮登场,留下了精致成果。
一地排车一地排车载满了秸秆的麦子,接连不断的运往打麦场,堆成小山。铺满打麦场,黄牛被套上石碾一遍遍的碾压,麦粒脱了皮,秸秆用叉子挑起,地上留下麦粒,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晶莹透亮,抓一把放进嘴里咀嚼,笑靥如花。正午十分,黄牛在树荫下停息、乘凉,欣喜地看着劳动成果,用鼻子嗅了嗅麦子的清香,舍不得品尝。
秋处露秋寒霜降,秋收过后,留下空旷的田野,黄牛拉开犁耕序幕。黄牛拉着犁子,干硬的土地变得松软,拉着靶子,小坷垃粉碎了,黄牛再被套上镂子在密实的土地播种小麦。父亲头戴斗笠,手扶工具与黄牛在田野劳作的背影,何不是一幅精美画卷!自家地还没耕完,主动为邻里百舍耕耘。乡亲夸赞着勤劳的父亲,还有争气的黄牛,几十亩黄土地,留下了父亲和老黄牛深深的脚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如村口的老槐树久经风霜,留下一圈圈的年轮,留下岁月印痕,黄牛是村庄的一部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小村庄深深记得,乡亲们也会铭记那段父亲与黄牛为邻里乡亲犁耕、播种的岁月。立冬过后,种上小麦,忙碌的日子接近尾声,父老乡亲安然度冬,黄牛才松口气,卧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悠然地享受清闲的时光。
严寒的冬天到来,黄牛肚子日益丰满。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父亲一夜无眠,燃烧的劈材“啪啪”响,温暖着冰冷的牛圈,跳动的火焰照耀下,小牛犊出世了。黄牛轻轻舔着小牛犊,脉脉含情,小心翼翼地护爱,像一位母亲怀抱着幼儿,眉开眼笑,洋溢着快乐幸福。
牛犊一天天长大,活蹦乱跳的撒着欢,追逐着“咯咯哒哒”的母鸡,狗“汪汪汪”的示威,小院子热闹非凡。一年过后,小牛犊被拴上绳缰,被一个陌生人牵走,小牛犊换来了一张张“大团结”。黄牛眼睛里蓄满泪水,“哞哞”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孩子,那几日饭量减少,也许想念它的骨肉。平生第一次发现父亲抽了旱烟袋,烟雾缭绕,愁绪不展,抚摸着黄牛,梳理着它的鬃毛,潸然泪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黄牛变成了老黄牛,生育了六个牛犊,奔走了多少路,犁耕了多少地,不计其数。拥有黄牛是多么幸运,它供应着家人的日常开销,油盐酱醋,为我交学费,换来书本,添了新书包、新衣服,黄牛是我们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它像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目睹着小院的变化,见证着家人的生活上了一个又一个新台阶,见证我这个黄毛丫头的茁壮成长。我感谢老黄牛,怎能忘记它带来的恩惠与荣耀?渐渐的,农村机械化,老黄牛耕作时代远去,但它诚恳、勤劳、敬业、奉献精神源远流长。它对黄土地无限虔诚“像庄稼一样贴紧大地的胸膛/像麻雀一样厮守着村庄,苦是一辈子/甜也是一辈子,苦就苦过,甜就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