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种族差异导致的社会等级制度。美国社会由占支配地位的白人种姓,占从属地位的非洲裔种姓,以及居于中间位置的亚裔、拉丁裔和原住民种姓构成,人们根据生理特征把人群划入不同的等级之中。白人和黑人居于种姓制度的上下两极,白人是主宰者,在各种法律制度和社会资源上拥有优先权,而黑人是受歧视、受排挤、受奴役的对象,他们是美国社会里的“贱民”,其他的种姓则拼命地向白人种姓靠拢,以争取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在科学理论层面,早在2000年,人类第一个基因组图谱测绘完成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类的基因99.9%都是相同的。遗传学家得出结论,人类的祖先都是从非洲的少数部落里走出来的,他们大约经过十万年,再散布到世界各地,这个结论如今基本成为学界共识。在人类的数万个基因里,只有少数几个基因存在差异,这也就意味着所谓种族的优异和低贱,根本没有任何生理依据。进化学家也认为,任何对人类种族的定义,都缺乏科学分类的严谨性,而曾经热闹一时的所谓“种族主义优生学”,更是一门彻头彻尾的伪科学。种族观念只是一部分人蓄意炮制出来的,用来维护特权、剥削别人的一种理论工具。
随着时间的推移,殖民地的法律赋予英国人和爱尔兰人比黑人更大的特权,欧洲人逐渐形成一种新的身份,他们的肤色更为接近,开始把自己命名为“白人”,信奉“白人至上”,与黑人相对。这是北美最早的对种族的界定,它导致出现了一套种姓制度。作者认为,种姓制度的创立,不是某个单独法令的结果,而是殖民者根据需要逐渐试探出来的一套人群分类方法。白人逐渐成为占支配地位的种姓,而黑人成为被污名化的从属种姓。
他们在欧洲可能出身低微,甚至可能是被流放到北美的罪犯,但是不要紧,在新大陆,他们有资格占据优势地位。他们很快就学会这片土地上的生存法则,选择进入“白人”阵营,并学会蔑视和欺压黑人。他们的到来,加强了支配种姓的力量,这也正是统治阶层所需要的。
而那些没法进入白人世界的亚裔和拉丁裔移民,他们同样获得了一个新身份,变成了黄种人、红种人或者棕种人,在他们的家乡,他们是从来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这些人处于黑人和白人两个等级中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此一来,美国的种姓制度就逐步成型了,一代代下来,这套制度并没有在美式民主中得到消解,相反,种族冲突至今仍然是美国社会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随着社会的进步,黑人也可能会拥有很高的财富和名望,尤其在体育界和娱乐界,黑人明星特别多,但是,黑人的低等种姓会被他们传承下来,他们难免在某些场合遭到隐性的歧视。就像NBA的著名黑人球星勒布朗·詹姆斯所说:“无论你在生活中有了多大的名声,无论你变得多么有钱、人们多么崇拜你、你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要你是一名非洲裔男性或非洲裔女性,那你永远就只是这个人了。”
为了保持不同种姓的界限,维护支配种姓的资源和地位。内婚制切断了跨种姓组建家庭的可能,也扼杀了不同种姓之间产生感情或者结为利益共同体的可能,这样一来,支配种姓的成员更容易把低于他们的人视为劣等动物,把他们当作非我族类的敌人。
为了保护支配种姓的神圣地位不受到“玷污”。在印度的一些地区,最低种姓的成员在走路时,必须注意和高种姓的人保持距离,以免污染了后者的形象。纳粹德国时期,所有的公共游泳池都禁止犹太人进入,因为他们认为,犹太人的身体会污染泳池。而在美国,维护种姓纯洁性的方式主要有两个,一是实行严格的种族隔离政策,二是严格地讲究血统。
美国人维护纯洁性的另一套措施是捍卫白人的血统,白人认为,在他们身上,一滴非洲人、亚洲人或美洲原住民的血液,都会玷污他们血统的纯洁性。但是,经过很多代人之后,跨种族通婚越来越普遍,出现了很多混血儿,那么,该如何确定一个人的种族呢?这就冒出了很多奇葩的规定,比如,弗吉尼亚州把“白人”定义为“除高加索人外不拥有任何其他血统的个人”,俄勒冈州把“非白人”定义为“拥有1/4黑人、中国人或卡内加人血统或拥有超过1/2印第安人血统的人”,路易斯安那州把“黑人”定义为拥有1/32以上黑人血统的人。
这个制度是造成美国社会贫富分化和阶层固化的重要原因。在奴隶制被废除之前,黑人只能从事最低等、最繁重、最脏的工作,包括各种农活和家务,除此之外,只有一项工作是被允许的,那就是娱乐表演,用表演来取悦主人。所以,一方面黑奴被残酷虐待,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在主人心血来潮的时候强颜欢笑,为主人唱歌、跳舞或演奏音乐,逗主人开心。作者说,“这成了一种慑服的武器,既能减轻支配种姓的罪恶感,也能进一步羞辱被奴役的人。”啊。
这种职业上的等级制度,导致黑人很难有机会实现向上流动,他们只能从事比较低等的工作,因此贫穷被一代代世袭下来,难以翻身。不过,黑人把被迫为主人表演,慢慢转换成一种艺术和运动能力,20世纪以来,最富有的非洲裔美国人基本上都是艺人或者运动员。
白人工人和黑人工人,本来具有完全相同的利益诉求,但是,种姓制度人为地把他们分隔成两个群体,他们没办法联合一致为自己争取利益。过去只要有最底层的黑人存在,不论处于什么阶层的美国白人都觉得是一种安慰,觉得他们至少比黑人强,但是现在情况转变了,一些白人的生活境遇甚至还不如黑人。天生的优越感和对自己不切实际的期待,让这些白人面临前所未有的存在性危机。
但这一切还远远没到尽头,作者说,美国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身份危机,因为根据人口学家的预测,美国的人口结构将在2042年左右发生翻转,白人的数量将会被非欧洲后裔超过,这将会导致怎样的社会变化,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一部分白人已经在对这种必将出现的局面表示恐惧,保守主义的回潮可能也和这种恐惧心理有关。
种族主义和种姓制度是美国一道非常棘手的难题,它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四百年,造成了无数的悲剧,光是在南北战争中,就有75万人为之丧生。一代代的民权运动者、学者、律师、法官和政治家,都想要破解这道难题,但是仍然进展缓慢。
这本书里,作者详尽地分析了种姓制度的来龙去脉,她呼吁人们正视那些不光彩的历史,并培养共情的能力,所谓“共情”不仅仅是不歧视,还要“以一切形式支持非洲裔美国人、支持女性、支持拉丁裔、支持亚裔、支持原住民和支持全人类”。她把二战后德国对纳粹历史的反思和美国对待种族主义的态度进行了对比,非常具有启发性。
在战后德国,展示纳粹的万字符标志是一项重罪;但在美国,当年南方叛军的旗帜,却被加进一些州的官方旗帜中。
在德国,一些没有自杀的纳粹分子被抓捕并接受审判,许多人以反人类罪被判处绞刑;但在美国,那些把数百万奴隶的性命绑在战车上的人,却没有受到审判和制裁。
在德国,政府为大屠杀的幸存者提供了赔偿;但在美国,得到赔偿的却是奴隶主,而不是奴隶。
在德国,很少有人敢公开地为纳粹辩护;但在美国,坚持“白人至上”的仍然大有人在。
一经对比就能发现,美国人并没有对奴隶制度和种族歧视进行过彻底的否认和反思,所以,在南北战争结束一个半世纪后,种族主义思想仍然阴魂不散。
作者说,我们不需要为几个世纪前的人做错的事负责,但我们要为今天自己的言行负责,不要去做伤害他人利益和尊严的事。只有完全消灭了种姓制度,美国的各个族群才有可能和解;只有彻底摒弃这种有毒的思想文化,才能真正让每个人都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