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锯成两半的树
我的童年,有太多的记忆可供分享,很多个夏天的日子,时光就在那黄橙橙的杏子间摇晃。 我和敏敏晃着两条腿在树上荡,她爬上蹿下,可以爬到树的顶尖上,摘下最大最甜的杏子。
又是一个盛夏,温热的时光,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杏树下度过。那是一棵高壮的老杏树,生长在一口水井边,老树生得奇怪,自根部一米后开叉向上生长,枝干粗壮,黝黑如爷爷的臂膀。我和敏敏坐在水井边,从水井里拎出冷藏的西瓜来吃,西瓜生凉,肚子吃得发胀。我坐在井边腆着肚子不想动,懒洋洋地在杏树下的阴影里打盹儿。
敏敏可是个多动症,她一刻也不能停,她站起来抬头打量着那棵杏树,就像和爷爷对峙一样,我眯着眼睛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要干嘛了。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敏敏那肉嘟嘟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能量,一点都不知疲惫。我没理她继续打盹儿,她已经抱着那树要跃跃欲试了。
敏敏采用平时屡试不爽的上树技巧,一条腿弯曲抵在树干上,另一条腿使劲一蹬踩到别的枝干,再把弯曲着的那条腿抬起来踩到更高的枝干上。可这次,敏敏出了错,她弯曲的那条腿被卡在那开叉的枝干里抽不出来了。刚开始,敏敏撅着小嘴不服气的跟那树枝抵抗,她用力的提腿,想把腿从树缝里抽出来,可偏偏她越使劲便陷得越深,蹭来蹭去,大腿的皮都蹭破了,细细的血从她的皮肤里就出来。我紧张地要命,可大人们都不在,该怎么办才好。
那老树就像一个饿鬼,紧紧的抓着敏敏的大腿不放,仿佛那是一条美味的小猪蹄。敏敏被它折磨的动弹不得,她一只脚站在地上,气势越来越弱,着急的要掉下眼泪。过了好久,有大人来了,他们看到敏敏被卡在了树上,急忙叫更多的大人来救敏敏。他们拿来了长又粗的木头,和锃亮的锯子,一群人神色紧张,拿着锯子在敏敏腿边比划。我站在旁边吓得目瞪口呆,完了完了,敏敏的腿要被锯掉了,我在心里这样想,害怕的不敢再多讲一句话,一股巨大的悲伤迷漫在我的心头。然而,在我心惊胆战的瞬间,敏敏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你们不要割了我的腿啊,不要啊,不要啊……”听到敏敏大哭着这样喊,我更悲伤到不能自己,哽咽着和敏敏一起喊:
“不要啊,不要锯掉敏敏的腿啊”
一旁的大人惊得目瞪口呆,盯着我俩看了几秒后,大声笑道:
“啊!谁要锯掉敏敏的腿啊,我们要锯树啊,别哭了……”
我和敏敏眼泪巴巴,看着他们用木头把树干撬开,然后用锯子把树干的另一半砍掉,树干重重倒地,发出“咔嚓”一声沉痛的喘息。敏敏的腿终于获得了解放。
敏敏,你还记得那棵被锯成两半的树吗?
对不起,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了解你
敏敏,写到现在,关于你的记忆,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写下去。我记忆记里的你,永远是个傻乎乎的疯丫头,你每天都精力充沛,每天都欢声笑语,你带给我们的永远是捧腹大笑,你似乎从来都没有伤心过。
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想了整整两个晚上,在决定动笔的时候,我还是撒了谎,你是爬树小能手,可你并没有被树卡住,我之所以那么写,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塑造出你真实的模样,所以让文字撒谎。我们的童年和青春都在一起度过,此刻我才猛然发觉,我对你是那么陌生,对不起,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了解你。
这故事我不想再拼凑下去,我想和你谈谈心。
记得有一次咱们闹别扭,具体原因我已记不清,后来我写信给你,当时有一句是这么说的:你心里有个地方谁也不许碰。当然,这句话在当时并不是我的原创,而是来源于一歌词。后来我们和好,你对我信中说到的所有细节都做了解释,可唯独这一句没有,我偏偏记到了现在。我不知道你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解释。敏敏,你怎么可以是那么快乐的一个人呢?直到现在,面对你,我依然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受,那感受让我无法肆无忌惮的跟你谈一些东西,那感觉让我不能自然的问你近况,关心你的感情生活。我在矛盾中骂自己想太多,撇开所有想法去问你,每次你含糊的回答过去,我那感觉就深一层。敏敏,你的心里明明有东西,甚至早就有东西,为什么你不肯说出来?我们之间你永远都是没有烦恼的,这是不正常的。
或许是我敏感或许我是想太多,我应该使自己相信,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与身俱来的负责制造快乐,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刻意。但敏敏,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内心和表面有个地方是冲突的,可我说不出差别在哪。
敏敏,你别那么坚强了,哪怕是哭都可以来找我啊,再说了,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和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再也不会有人比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