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庚子鼠年春节,新冠肺炎疫情来势汹汹。除夕这天,我们都是带着一份别样的心情辞旧迎新。一边是忧心忡忡地一遍遍翻看手机,了解最新的疫情信息;一边却极力地张罗布置,要把这节日过出它该有的模样。红彤彤的灯笼和耀眼的春联在门前召唤着喜兴,餐桌也摆上团圆的丰满。一夕隔两岁,谁不祈愿吉祥送走瘟疫,一岁更比一岁好?物质丰裕吃喝不愁的现在,却常有不知吃什么才合胃口的烦恼,尤其是这个春节,想到身在疫区中心的人正在经历着苦难,想到那么多医护人员抛家舍业辛劳在抗疫一线,种种隐忧,更让人感到无从下箸。
六十多年前的我刚刚记事,那时候春节时家家的粮仓或糊纸的窗格上都贴着“年年有余”的横批,横批下面还有雕刻着精美图案和吉祥语的挂贴儿。那个年代,粮食产量低,有些农户还要吃国家补贴的返销粮,人们最企盼的就是年年有余粮,所以到了春节,“年年有余”的对联贴遍了千家万户。又因“余”与“鱼”同音,人们便把鱼列为除夕年夜饭必备的一道菜。我记得父亲爱吃鱼,可年夜饭桌上的鱼他却点到为止,因为那盘鱼要留到大年初一。按照那时人的讲究,大年初一早晨有年夜饭剩下的鱼,才是连年有余。现在我方才懂得,那时摆在除夕年夜饭桌上的鱼,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一种仪式,寄托着人们对丰衣足食最简单纯朴的盼。而在那个年代,鱼也是名副其实的奢饰品。当时供销社卖的明太鱼每斤0.3元,刀鱼每0.45元。很多家庭舍不得花钱去买,但餐桌上又不能少了这个幸福生活的图腾之物,所以就要调动一切生活智慧,从他们熟悉的河流湖水中去找鱼。
家乡有条大雅河,河两岸的滩涂上有不少水泡子,夏季涨水时会有一些鱼游进去,秋季水消退后鱼就留在泡子里。快到春节了,村里的庄稼汉成帮结伙的拿着尖镐、铁锹、水桶、纲钎子和斧头等工具来到水泡子的冰面上,选择好深水位置,即形似一口大锅的 “锅底”处。先是拨开积雪,砸开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冰窟窿。因水泡子没有补给水,又冻了厚厚的冰,泡子里剩下的水没有多少了,所以第二步,就是把积雪填进冰窟窿里,雪在水里搅成糊状了,再把雪淘出来。在淘雪的过程中,就会有鱼带上来。反复这样操作,直到泡子见底了才算完事。这种捕鱼方法在当地称为“砸干锅”。庄稼汉兴高采烈的徒手在淘出来的冰糊糊里扒拉着把鱼捡出来扔进筐里。冰水的彻骨之寒,彼时的人们完全忽略,互相打趣说着笑着:鱼头有火,热乎着呢。艰难的生活乐呵呵的过,一盘小小的河鱼上了年夜饭的餐桌,他们就有了年年有余的念想,也有了生活的动力。
现在的生活今非昔比。市场上,各种河鱼海鲜满目皆是,人们手里也有了大把的钞票,那种砸干锅竭池而渔的时代早已成为历史;那在仅有的一盘鱼上点到为止的无奈与辛酸也随风远去。而今的年年有鱼,不仅仅是对“有余”的企盼,更是在延用祖辈们留下的古老仪式,载福载寿,庆祝我们真的年年有余了。
这样的好生活,是太平盛世的民生景象,一场新冠肺炎疫情,又给了我们深刻的警示。我们务必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万物皆有灵,无论人类还是动物,相生相克,共荣共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