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像逃也似地坐上了那辆开往故乡的绿皮火车。
为什么是逃呢,林尘坐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那些远去的风景,心中感慨。本就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般遥远,而此刻,便越发地觉得,这一切是如此地梦幻,仿佛自己从未经历过一样,那些风景,就这样静谧地躺在那里,喧闹的是人们,而彼此都是过客。
而当那片熟悉的山水再次映入林尘的眼睛,林尘那躁动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些。随火车开过一个又一个山洞,远处的山川之间,炊烟不断,那一片片不大的平原之中,稻谷依旧绿得耀眼,林尘开始期待,下一个山洞之外,是何种景象。林尘喜欢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只可惜,玻璃里的影像没有那个女子,而山的那边也不是雪国。
林尘感受不到他的孤独,却深深体会到一种徒劳。
下了火车,父亲已经等候多时,尽管嘴上说着才到,林尘自是知道这不过是男人的倔强。装上行李,二人便踏上了回家的路。二人都属于那种不会说话的人,没有想象中热烈的寒暄,只有三两句闲聊。这便是林尘想要的,却不一定是父亲想要的,林尘当然知道,却无从开口。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竭力避免和父母正面交流,听着他们所谓的经验之谈,总觉得不耐烦,哪怕是认真听了下去,也不见得真能体会其中那些许的“智慧”,我们总是觉得自己懂得已然够多,却终究体会不到那平静的话语里的从容。林尘很想说,自己并不是不能体会,只不过许多东西,的确不知如何谈起,林尘尚未掌握谈话的技巧,沉默着,心中焦急,唯恐父亲误会。只是林尘看向父亲,似无所顾地说起几件遇见的有趣事,只是父亲说故事的技巧实在太烂,林尘实在无法共情,林尘也说了几件,但很显然,父亲也没有体会到什么有趣之处。林尘心里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想到一件,便提一件,想着问什么,便问一句,而这在外人看来有些尴尬的聊天,却是二人这么多年来交流的常态。
一念至此,林尘略有些感慨,记忆中父亲早些年的脾气并不算太好,可近些年来,却显得越发地沉稳了,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林尘心觉,这大抵就是逐渐对天命的认知吧。总之,酒也喝的少了些,烟也抽得少了些,唯有一点,逢聚会便去,虽是喝的比前些年少了些,可话多的毛病始终没改,而这一点,与母亲如出一辙,只是母亲并不饮酒罢了。林尘有时候感慨,自己如此话少,只怕是与二老有关吧,只觉得他们话太多了,许多事情林尘也听了许多年,自觉得无新意,仿佛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重复着过去的生活,于是林尘很小便告诫自己,言多必失,而近些年更是自觉得言必有失,于是话也就变得少了些,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个聋子就好了,自不必听那些有的没的故事,也不会有人问自己什么,多余的事话自然也就少了。但有些话倒是这些年的酒桌上父亲常说,林尘也真正听进去了的,那就是,如“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之类,林尘觉得,这也许是这么多年来,父亲说过的话中,最具有智慧的一句了,他时常如此告诫自己,林尘也听了进去,只是他是否知道呢,却是林尘不知道的了,毕竟,父亲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那么多话,平日里,跟自己却是从不交流的。也许在父亲眼里,自己向来是那个心思沉重,什么事情都自己消解,不同旁人诉说的人,对此不能说不对,却实非林尘本意。
可为什么是聋子呢,因为林尘只是不喜欢说话,而不是不想说话,有些东西,还是要说的,只是有许多话,却并不是林尘想要听的,当然林尘并不是嫌弃父母这么话多的毛病,事实上林尘对二人的话语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只是对那些无聊的闲语,便不进心中罢了。不必理会那些无趣的话语,便能更清晰听见内心的声音了,许多时候,林尘便觉得,正是外面的话听了太多,纵是并不留意,可终究无法叫人专注。
过了一会,二人便没什么话了。
林尘觉得有些头晕,开了车窗,吹着风,看着这条,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路,心中念念,却是苏雨欣,这片不大的山水,应该带着她从何处逛起呢。
“要不睡一会吧,一会就到了。”父亲开口说道。许是看林尘一副懒散,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才这样说道。
“嗯?好。”林尘看了一眼父亲,如此应道,“我有些晕车。”
“到了我叫你。”父亲说着,车速并不快。
“嗯。”林尘应道。
二人便不再言语,事实上林尘并不困,只是有些头晕,可还是睁着眼睛的,看向远处久不见的山水,只觉得平静,带三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