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瑰月楼过了一个小年夜,南宫墨就早早地遣散了下属,让他们先回去了,他自己再留了半个时辰。其实他也不是太无法无天的人,大年夜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离开瑰月楼的时候,没有从前花楼姑娘们的香帕乱飞,哭得梨花带雨给他送别,倒是冷冷清清——姑娘们还没起床呢。
南宫墨吸吸鼻子,寒冷的空气一股脑儿全钻进他的鼻梁里了,这使得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虽是习武之人,但是小感冒他还是不要得的好。
从小门一直走到大门,天空居然飘下几朵腊白。“这京都,下起雪来也挺美。”南宫墨长叹一句。
马车早已在门口候好,上面的穗子还在轻轻晃动。但是南宫墨不舒服了——没有人给他作马车的垫脚石,喝花酒的下属们都回去了。
南宫墨也不可能在街上随便抓个人过来。当然,如果他公开了身份,一定会有许多人立即涌上去,争着做垫脚石。
但是他不愿意公开身份。
老爷的性子摆在那里,左右不想上车。车夫那个纠结,可是老爷下过规定,车夫还不能随便给人当垫脚石。
南宫墨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昨天的那个影卫。“南宫烨。”他随口喊了一声。
“属下在。”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让我上去。”南宫墨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命令,看看这影卫的脑袋瓜子好不好使。
一道黑影飘了出来,依旧是那张修罗的面具。他不知道南宫墨平时怎么上车的,就用了一个万能的办法。
南宫烨低下头,面朝主子左手边单膝跪地,右腿屈起,让主子踏着他的膝盖上车。
南宫墨知道他在打安全牌,不过这样也挺舒服,就不再去追究,进了马车。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车内越来越温暖。“瑞雪一踏梅艳,不过红泥火炉。”南宫墨想起以前自己的情诗,轻轻哼着玩。
一路哼过去。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座门楼的前面。大门紧闭,四个角落分别有两名侍卫看护。而门楼上赫然写着“瑾庄”二字。
瑾庄是江湖上永远排名第一的势力,也是唯一个敢在京城里设下老巢的帮派。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南宫墨的老太爷——也就是瑾庄的创始人,是第二代皇帝的深交。而最出名的,就是老太爷曾经帮助过老皇帝篡位。瑾庄,在那时候的权力就和皇帝差不多平起平坐了。
所以,只要瑾庄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直到现在,官府现在还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南宫墨是瑾庄的现任庄主。
今天是大年三十儿,门楼也被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南宫墨走进瑾庄,先去了父亲那里一趟。
老庄主的门被两个侍童打开。南宫墨理了理衣服,露出一副温馨的微笑。“爹,”他绕过屏风,“墨儿来看你了。”
屏风后面,是一个牌位。它是何等的英挺,一看便知,生前一定是个英姿雄发的君子。
“你可别怪我今天没穿白,”南宫墨边说边跪下,“今天大年夜,喜庆。”
“爹,墨儿跟你说啊,昨天我去喝花酒了,却怎么也不会醉……”
“爹,我也会写诗了呢,楚辞,诗经都会……”
“我也有贴身的影卫了……”忽然脑海中闪过那人,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
“仟儿的舞碎金沙成了,可美了,你一定会想去看的……”
“爹……”
南宫墨在那里跪了大约一炷香,便起身,整整长衣。迈开步子离开,却在门槛前停了一息,即兴编了首词。“喜洋洋者,福兮。悲戚泣者……”
南宫烨躲在暗处,看了老庄主的牌位一会儿。他是影卫,不允许自己有感情,他不会笑也不会哭,眸底永远有一层又一层厚实的冰。
不过再冷的严寒,冻得住人的感情,冷不住人的心。
“……一天是瑾庄的人,一生都是瑾庄的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他想出现,真真正正地给那牌位磕个响头,但是终究被那层冰封住了。
南宫烨把自己最后一丝感情扼杀了。
……
南宫墨走到景玲居——那是他的住处。而南宫烨也不再跟得很紧,翻上屋顶。
屋内,南宫墨突然有了个主意。“南宫烨。”他唤了一声。
顿时,黑影出现,跪在地上。
“新年了,我也想给周围的人换换新,”南宫墨一脸含笑看着南宫烨,“给你换个新的面具。”
南宫烨仍然没有一丝感情地说:“谢老爷。”
“你现在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你的你脸,”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自己找借口,“好做一副新的。”
那么你看见我的脸,会不会想起我?
南宫烨很想问问他。但是,他突然想起那个约定。
“我已经封了他的记忆穴道。五年,五年以内,如果他再次记起你来,那么我会立刻出现,直接让他灰飞烟灭。”魔咒萦萦环绕在耳边,逼得南宫烨手都抬不起来。那个人……唉。
因为现在是五年期限的最后两个月。一旦发生什么,必将前功尽弃,南宫墨也只能死去。所以,他不敢摘。
“老爷,属下幼年时曾遇火灾,容貌已毁。”南宫烨只能当场编。
“嘶……你的意思是,我堂堂瑾庄庄主,会为了一张破相的面皮惊恐,还是……”南宫墨看都没看他,“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面对要把普通人胆子都吓破的话语,南宫烨仍旧低着头。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把面具摘下来,按着南宫墨的性子,一定会受罚。但是比起灰飞烟灭,皮肉伤又算得上什么。
“属下不……”
“嘀——嘀嘀嘀——嘀嘀!”
南宫烨的那个“敢”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得在暗处的南宫十六发出的信号。
大意:有危险敌人!速速准备!
南宫烨乘着南宫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跳出窗外,从抽出两把随身的武器,一把短剑,一把短匕。“呼。”他轻轻喘了一下。说起来,倒还是那个敌人帮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