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县青腾街的中心地段有一家酒酿铺子,它依南面北,已经开了很多年,是镇上最老的铺子之一。
从我记事时起,它就已经在那里了 。听说是祖传的手艺。他们家凭着一碗酒酿已经养了好几代人。
随着历史的发展,岁月的变迁,农村人越来越多地涌向了城里。昔日繁华的街道早已没有了原来的热闹。但这个酒酿铺子依然伫立在那里,和这条曾经带给我无数记忆的街道风雨同舟。
即使现在,凡是对于青腾街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个酒酿铺子,也会在路经它时,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否则,这一趟,就算白来了。
回老家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河堤,河堤的两旁种着柳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儿,绿的、红的、粉的、黄的,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幅五颜六色的画。微风吹过,泥土的芬芳和着淡淡的花香就那么肆无忌惮地钻进了鼻孔。
经过河堤可以到达老街了。老街的变化并不大,没有新时代的光鲜。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家店幡,心中突然闪过要不要喝一碗他家的酒酿?很多年没喝了。
自从离开故乡,回家的次数也有限,即使回来,也在家里吃饭,很少上街去吃,多年没再吃过那酒酿了。
“去尝尝吧,找一下童年的回忆。”我对自己说。几年没来,那个酒酿铺比之前大了许多,但依然也只有两张桌子,四把长条凳。虽然整个房子显得有点空荡,但不知怎么,总感觉它还和以前一样,仿佛能闻见那一丝老旧的气息。
长条桌上铺着红白相间的格子塑料布,看上去真有点俗气,但又觉得亲切。这种布,妈妈喜欢买,不仅因为它便宜,也因为它的鲜艳,可能老年人喜欢色彩对比强的东西。
我在那方桌旁坐了下来,打量着店里的一切。
老板就坐在我们的对面。五十岁左右。面皮白净,神态安详,一看就和那些常年辛苦劳作的农村人不一样,没吃过什么苦。也不知道他是第几代传人了。
听村里的人说起过现在的这个老板,年轻时他挣了不少钱,是我们这里为数不多的富户,被大家称为“万元户”。三十年前,万元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普通百姓一年挣的也不过几百元。
可他后来不知怎么染上了恶习,将家里的财产败了个精光。老婆也差点和他离了婚。几番风雨,撞南墙总算回了头,能安安心心地烧着酒酿,守着自己自己的醪糟铺子。
烧酒酿依然用的是碳火,只是没有了昔日的风箱,现在用的是鼓风机。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上街,喜欢来到他家的酒酿铺子。我们坐在桌旁,看着老板一只手拉风箱,另一手用勺子在锅里来回的搅动,怕酒酿会溢出来。
风箱吱吱呀呀地叫着,伴着我渴盼的眼神和焦急地等待,口里的津水逐渐的丰盈,从舌根漫到了舌面,浸润着每一颗牙齿,差点流了出来。
风箱一停,我眼里立刻就跳出了一点光亮,周身都热了,我知道酒酿好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出锅了,立即升腾出一股白白的雾汽,那浓浓的甜香随着白雾四处弥漫,盈满整个屋子。我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无限的陶醉。那时候家里穷,能吃上一碗几分钱的酒酿,就是皇帝的待遇了。
我正陷在回忆里时,老板叫了我一声:“嗨,酒酿好了。”我的面前已经放了一碗酒酿,他的动作仍是麻利。
黄橙橙的鸡蛋絮和白色的酒酿曲将碗面裹了厚厚的一层,星星点点的桂花漂浮在水面上,香味和着碗里的热气悠悠地散了出来,自是馋涎欲滴。
他们家的酒酿比别的地方的酒酿浓稠,味道更浓郁一些。因而十里八乡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家铺子的。
在这个镇上,酒酿铺仿佛就是这条街道的标志。它冷眼旁观了这条街道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从最初的繁华到如今的冷寂。
中国人安土重迁,故乡的情结很重。这情结不仅是那一方陈陋的老屋,一缕袅袅炊烟,一片不规则的田园,还有这碗氤氲着热气的酒酿。无论岁月如何的流转,无论身在何方,它仍是脑海里最甜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