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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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结婚了,可家里筷子都没多加一双。

他也结婚了,他喜欢一个人住,没有人有异议。

他们都结婚了。

1

吴薇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太女性化,听着像个小姑娘,她喜欢称呼自己“吴畏”,无所畏惧。

她确实做到了无所畏惧,常年孤身一人在外地工作,并且不打算回家长。

她的家乡是个普通的小镇,出门不到五步就会遇见熟人。她的父母是对普通的父母,所以就像那些普通的父母一样,催学习催结婚催结婚催结婚……是的,如今只剩下了这件事。

吴薇常常觉得父母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异化了,他们的身体里住进了两只饥渴的小鸟,每次她归巢,他们就守在门边,伸出头,从喉咙里伸出手,抓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就像是外出觅食的母鸟,没有带回这对“老巨婴”需要的食物,只好振起翅膀绕着巢穴再次飞走。并且开始惧怕回家这件事。

幸好,她认为自己是“吴畏”,不像父母那样害怕镇上熟人的盘问和眼光,所以,她一边挺起胸膛抵抗这些声音,一边在天空里无措地盘旋。

2

表妹的婚礼在镇上最大的饭店举行,大厅里挤满了亲戚朋友和各路熟人。大家在司仪的引导下大声起哄,新娘和新郎在台上满脸幸福地讲述俩人的恋爱经历。

“瞎编的!谁不知道他俩是网上认识的,拢共谈了不到一个月,网上能认识什么好人!琪琪拖拖拉拉地到了三十岁,结婚反倒手脚麻利的很!”母亲拽着吴薇站在角落,说是让她好好观摩学习,“再看看你!哪点不比琪琪强。可是现在你看看,我在你大姨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人家问我薇薇什么时候结啊?我都不知道咋回答。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跟你爸现在都不爱出门了,丢人现眼。”

吴薇在心里面翻着白眼,想着母亲要是还这么说下去,说不定自己心里的白眼会翻得太过了,从胸口跳出来!吓死她!

“妈,一会儿我去找琪琪,跟她取取经,这总行了吧?”吴薇的白眼还是没忍住,从心里面翻到了脸上。

母亲哼了一声,表示“这还差不多”。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你赶紧啊!赶在我和你爸死之前结婚,我就瞑目了!”

“……妈!我求你了……”吴薇觉得自己也许会在父母死之前离开人世,要不然,就抱着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同归于尽。

她狠狠地想了想那个场景,权当解气。

3

“死琪琪!你太不仗义了!现在咱们家就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我要活不了了!”吴薇坐在表妹琪琪的大红色沙发上摔打着请柬。琪琪看了一眼表姐——还是那么色厉内荏,只知道抱怨。

琪琪摘下沉重的首饰,戴了一天,让那些亲戚朋友们看了个够,夸了个遍,这些又难看又沉重的金啊钻的,算是完成它们的使命了。回头还给丁超,管他是退是卖,反正跟自己没关系了。对了,从今天开始,丁超是她的老公了。

“姐,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没胆子,怕失去自由身,又怕一直单着被人说。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儿。”琪琪转了转脖子,丁超真是钱多,这金项链得是有几斤?

“你倒是胆儿大,你别结婚啊!是谁说的,姐妹俩一起顶住压力,不向家长妥协,要为自己结,不为别人结的?可现在你呢?”吴薇越说越生气,觉得自己像是被战友背叛了,独留自己一人在战场上,离悲壮地牺牲不远了。

“哈哈,我是为自己结的婚啊,只不过换了种更聪明的做法。”琪琪终于拽下了身上的敬酒服,为了显身材,快要把自己勒死了。

“聪明?没看出来。你和那个丁超还是叫丁聪的,根本没感情,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吴薇还是有些不忿。从小自己就没有表妹聪明,这件事儿上难道也要输给她?

“姐,”琪琪坐直了身子,欲言又止。“你真的……还不想结婚?没有合适的?”

吴薇低下头苦笑,跟表妹坦白:“真的不想,没有合适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拖到这把年纪。可是我爸妈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我担心自己快顶不住了。我可以在外地工作不回这里,可我爸妈在这里住,他们还要活。他们不开明,可不开明不是罪,他们不体谅我,我却得顾及他们。”

琪琪看着表姐,不说话。这个姐姐一直都是这样,心软又没主意,每次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都是消极抵抗,看的自己着急。她捏了捏拳头,抬头看着吴薇。“姐,给你个电话号码。你想好了再打。只有一点,你要向我保证,这个电话以及电话背后的所有事情,你要保密。否则……咱俩一起死吧!”

吴薇吓了一跳,看着琪琪郑重的神情,“什么东西这么严重?你不要吓我啊!”

琪琪大笑一声,谐谑地看着她:“等你真的扛不住的时候,你会谢谢我的。”

吴薇接过琪琪递来的名片,灰色的纸片上印着浅黄色的名字——结婚事物服务处。“这颜色真难看!”吴薇心里想着,手指一转,把名片攥到了手心里。她的表妹一向很聪明,她从小就知道。

4

半年后,吴薇也结婚了。面对母亲,她终于可以做到“无所畏惧”了。大城市楼宇密集,人情冷漠,但是有自由。再也没有人关心她是否会孤独终老。母亲只要知道她结婚了就够了,小镇上的人知道她嫁了上海本地人,跟随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有钱又有闲。母亲容光焕发,扬眉吐气。大家各自安好。

她的丈夫叫刘磊,普通的名字普通的人。唯一不普通的是他的爱好,他喜欢一个人住。网上说,他这种叫无性恋,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不过管他们什么事儿,反正他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不过父母的心情还是需要应付一下的,毕竟自己每年还要跟父母伸手要钱。

至于那个吴薇,如果她找到要结婚的人,自己又落单了,没关系,”结婚事物服务处”会再安排的,估计自己这样的人会是它们的金牌会员,倒是吴薇这种异性恋,真的结婚了也就算是“毕业了”。

5

有一个奇怪的广告词暗地里在拥挤的城市流传开来,像是一丝气流穿梭在街头巷尾,你听过但没见过:

你希望从结婚这种琐事中脱身吗?从繁杂的准备到琐碎的后续,我们都会为你完美地做到。包您满意!当然,无论您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我们都会让别人看到:您结婚了!并且幸福美满。

活给别人看,背后做自己。

热爱自由的您,值得拥有。

6

她结婚了,家里筷子没多加一双。

他也结婚了,他喜欢一个人住,没有人有异议。

他们都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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