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就这样一个人信步游荡,走完了长街,又爬到了那座有白塔和寺庙的山顶,在山顶烧了香,为父亲和我自己祈了愿。所幸那天香客寥寥无几,只不过几个小和尚在大雄宝殿下面的庭院里打扫着地。一个身形清癯的披袈裟的老和尚伫立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手中捻的是红褐色太阳子佛珠,佛珠之上都有旭日一般的白色斑点,周围的红褐色便如同太阳的熊熊大火,势必要刺破黑暗。那老和尚示于我,说这佛珠又叫作“太阳子”,他口中念念有语:“皓日天吴,随缘现世,破诸黑暗,开显善心,光照众生。”阴翳之色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说也奇怪,这是寺庙,可是他们敬拜的并不是什么佛,而是天吴。
我刚要走,他便叫道我:“年轻人,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真是莫名其妙!神经兮兮!”我心里这样想着。我向他合一了下手,鞠了一躬便不废话走了。
我站在黄墙殿檐的铃铛下,聆听着风,铃声荡涤着内心无名的烦恼,不远处的佛塔洁白如玉。
“偌大的世界,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咯!落地儿的落地儿,就自己还如乱蓬野草任风吹刮。什么时候我的内心能像你一样干净无欲从中解脱出来啊!”我对着白塔哝哝着,“活着……”长叹一口气,浑身感到乏力。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李崇刚早已经做了凉菜炝拌翠笋丝,酸辣蕨根粉,红油腐竹拌莴笋,热菜做了豉汁蛏子,还有一个菜看着熟悉,便是清炖儵鱼肉,主食是冰水和双米饭,这些都是素日里我最喜欢吃的,看着这些东西,一下子想起来很多在抚谷镇一起度过的日子,竟不由得生出许多感动来。
李崇刚将一块儵鱼肉夹到我的碗里,轻轻说道:“吃吧,这里的特产,据说吃了可以少烦恼呢,也不知道真假的。”
我吃了一小块儿,并不好吃,像还是正当青的苹果,舌头麻涩涩的。虽是清炖的,嚼着竟然劲道。
“给你说件事儿,我在这儿认识了一个姑娘,叫慕轩。”他倒是直接开门见山。
“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改天带她过来见见啊!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你没有立刻告诉我?”我故意装出一副为他高兴的表情来。
“你身体不是一直没好嘛,所以想着忙完了再抽空告诉你。”
“这样啊,挺好的,崇刚哥恭喜你啊!什么时候能够喝你喜酒啊!嗬嗬……”一副假装祝贺的心情。
“嘘,这个得小声儿点,我们一直躲着呢!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你这样,离开后你和我们住一起,至少住在一个离我们近的地方,至少我们能照顾到你,你……”
“我嘛,住哪儿都行,我这么个大人,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嘛!”自己分明说话都颤抖了。
“都是我不好,结拜的时候说……”
我一口将他打断,“咳!那个啊,你想我们一辈子都……兄弟就是兄弟嘛,又不是生离死别,咱们还是兄弟啊,你要不娶媳妇和我一直呆着,我恐怕还不愿意嘞,我还想抱得美人归呢!大哥你终于找到归宿了,小弟的我为你不知有多高兴!”
他见我如此释怀,便放心了,“你能这样想我很放心了,其实我也不愿意……所以,真的没有不高兴啊?”
“咳,这有什么,很正常嘛!”我故作镇定。
出去那么长时间,他并没有问我倒底去了哪里,这个时候我也不想说话了,只顾低头吃鱼。而烛台上的蜡烛摇曳着橘色的光线,给人一种平和的美。
窗户没有关,夏天的傍晚便多虫,外面飞进来三只飞蛾,围着烛火拼命打斗,我不清楚飞蛾怎么都那么傻,为什么都争着奔向明火,捐躯赴难。最后一只被烫伤了翅膀,在桌子上扑棱着翅膀,没有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另外一只不知了去向,剩下一只,我便站起来,有点嫌弃似的将其轰走,它呢继续迷茫地四处飞,碰到梁柱,掉转,又啪地撞到青花瓷瓶,再转向别处,最终消失在无名的夜里……
府邸很大,房子随便挑着住。他住正房,我住东厢房,那个时候有种错觉,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抚谷镇的日子里。庭院里有两棵槐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种植的,竟然生得如此高大,灰褐色的虬枝峥嵘,树冠正值鼎盛,郁郁葱葱。两棵槐树相伴相生,一个院东,一个院西,像两个一生相守的恋人,互相凝望。槐花虽馥郁芬芳,但月夜下风吹,不时被吹落,啪嗒啪嗒作响,好不麻烦,搅得人实难以入眠。
日子说过得快也快,日子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李崇刚没在大王召见的时候自然经常去偷偷见那慕轩,我呢一个人目前闲在家里。没事的时候,我就自己出去在长街上溜达一圈然后回来,有时候会爬上那个座山,去寺院里找那个老和尚攀谈,和他说起外面的佛教怎样怎样,他们这里敬奉天吴又如何如何,顺便又问及上次我离去的时候他何故对我说那样的话。老和尚自道他也是这里人类的后代子民,从那里才得知这青丘国同时设置北面官和南面官,北面官职权最大,从地方到中央担任北面官的都是蛇族,南面官绝大数由大戴国后世子民中的一些人担任,涉及面也最广,借以统治人数广大且思想活跃的“人类”。对于第一个疑问老和尚尚且能向我娓娓道来,但是独独问及后者的时候,他脸上不由得挂起一丝丝难以洞察到的疑虑神色,捋着发白的长胡须便对我只字不提了。
有时候我也会和老和尚转到殿宇的后面,坐在长板石上,俯视着底下被绿植簇拥着的乐游原,河流、农田、殿宇、笔直的长街、青山,如同摊开的书册,它们便是这里面的内容......凤平浪净,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当风吹动树叶,当侈口束腰鼓腹平底三蹄形足人面攀蛇青铜鼎内的香灰日渐见少,当凫徯惊现于山顶寺庙后面荒芜的乱石岗之中,当它那公鸡身人类面的眼神中亮起锐利的战斗神情,尖利而枯涩地嘶叫,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时,让人不由得感觉到什么不祥的改变似乎要发生了。
除此之外,我便极少再去哪儿了,无非是憋在自己的东厢房里看书,摆弄小玩意罢了。我是心烦啊!
终于某天李崇刚似乎发现有点不大对劲儿,哐啷推门进来说道:“大夏天的你想就这样一直憋在屋子里吗?什么时候去觐见丧失大王?他可是一直想听你在羽翅国的传奇见闻呢!你每天没事的时候至少也应该多出去透透气吧!感觉自打你回来咱们之间的话少了很多……是为回去发愁吗?”
他几乎每天都出去哪里知道我每天都做什么,“哎!是啊,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有想到回去的办法呢!我能不发愁吗!你也忙呢,我只得一个人呆着咯,我啊,现在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我是一个熟人都不认识,还净是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儿。真有点儿不适应呢!”说着我便从铺有玉簟的床榻上起身,放下手中的《弁而钗》。
他拿起来看了下,一脸不解:“这是什么书?”说完便放下,坐到我旁边继续说道:“哎!说起来都是我的过!嗯,来,让哥来好好开导开导你。”
正在这时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出来一看竟是银执大人和欣大人一起来了,秋峰、苍岩跟随着。听说银执大人因为上次羽翅人袭击事件而受到大王的处分,现在已经被丧失大王调回了乐游原,闲职在府邸,其职务由欣大人接替。
虽说是被罢了职,但银执大人不但没有收敛自己的威风,反而愈发张扬了,他穿一件猩红色绣金蟒交领直裾,腰间系的是白玉蓝鞓带,纱衣外罩,束发穿簪,极力表现出一种“即便失位但不失尊贵”的气质来,倒是那欣大人依旧是平素里一身干净的装束,不饰雕琢。
“哟,回来了?真是不容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回来!”银执大人见到我劈头便讥讽道。
欣大人忙掺和着说道:“是啊,彪儿真是福大命大,前几天彪儿还给我讲了很多在羽翅国的见闻,弄得我一惊一乍的,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军情呢!恩师,今儿您也听听,保准大开眼界呢!”
银执大人用余光扫了欣大人一眼,并不是很热切,紧接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中依旧充满着挑衅的意味,“坊间的歌谣都传:
‘羽翅人,
真嚣张,
七尺儿,
掳何方,
心缜密,
九曲肠,
挣枷锁,
返故乡,
大英雄,
美名扬’。
啧啧啧,您说您都成了这乐游原的红人儿了,我是不是今儿也该来看看您呀!不过你不要自鸣得意误会了,咱今儿来可不是为了以前的事情给你们道歉的,咱就是想看看新鲜,看看能从羽翅国逃出的人长着啥模样儿!呀,啧啧啧,你还真是毫发无伤呐!眼见着大王也要召见你了,你便尽可能在大王面前胡言乱语,告我的状,等着吧,丧失大王召见了你们有你们好的!”他口词很硬。
听他这样句句带讥讽,我刚要上前辩解,却被李崇刚拦住,他小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彪儿!大人,请您说话也积点口德好吧?” 欣大人也试图劝阻银执大人不要再说了。
却不想那银执大人竟然责备起欣大人来:“欣,现在你不是你也变了,开始想攀附讨好这两个怪家伙,串通起来挤兑咱?”
欣大人一听,慌忙解释:“恩师,您这是哪里的话,小的我并无想讨好他们的意思,更无想要挤兑恩师您呀。”见银执大人根本不领会他的意思,欣便又拼命澄清:“不管小的身居何职,小人都不会忘记大人过往的提携和关照的。”
“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到底现在你是狱门关的主子了,按理咱本不应该再说什么了。不过咱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两个人毕竟不是咱们这里的,说话做事奇奇怪怪的,虽说大王相信了他们,但是做臣子的还是要为君王多着想一步,为君王谏,恪尽职责,以免到最后弄得后悔莫及,不可收场!到头来害了大王国家不算,连自己的名声、性命也都搭进去,你说是不?还是多留心他俩些,不许他们在青丘国四处招摇,节外生枝,搞不好他们自己撒谎,伪装这样好,实际就是羽翅人派来的,不然他怎么可以如此命大地从羽翅国逃回来呢?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越说越觉得合情合理,“奸细!被重新放回来,透露羽翅国的内闻,无外乎是骗取咱们的信任,殊不知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假的!!”他用力说这两个字,“说不准那场羽翅人的袭击就是他串通好了羽翅人,提前透风报信的!”他说到这里,两眼的瞳孔睁大,一个更大的猜想在他脑中生成:“搞不好,咱们青丘国中间出了通敌卖国的内奸呢!”
欣大人听到这里慌作一团,眼角窝出泪波来:“恩师,您最近是累糊涂了吧!小的知道您最近为上次大王处分您的事郁郁寡欢,可这两个人实在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稀里糊涂地来到咱们这里,实在是没有您的那番本事的。小的敢用自己的名誉担保!”
“你担保?凭什么?就只凭你和他们的一面之交?”
“还望恩师您相信小的一回。”
“要是我还做的了狱门关的主,我定会查查你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值得你这样为他们拼命讲情。”
“恩师!”
“也罢!既然大王都信了你们了,咱又何苦操这份闲心呢!欣,咱也只不过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被他们套进去。你可懂?”银执大人见欣这般急切便不再说下去了。
“恩师自然是为了我好,总之,恩师说的所有话,小的一定铭记在心!不让恩师失望!至于青丘国的内奸,今后一定严审可疑人士,觉不让恩师为此伤神,至于他们,小的觉得您可以一百二十个放心。”
“多揣个心总没有什么不好的。”银执大人走到我跟前,在我耳边嘟囔了几句:“别以为大王和欣相信你们,你们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你们最好给我在青丘国放老实点,我虽不掌事,但是若是发现你们有半点不检点,胆敢在我国找事儿,我一样可以废了你们。你们可知道了?”他的眼神凌厉,容不得半点抵抗,说完便和秋峰毅然决然拂袖而去,欣大人也很无奈跟着灰溜溜走了。
等走远了,我才骂出一口:“什么东西!”
坚决拥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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