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门哐当一声巨响,李洁正靠在床上看电视,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一下,肩膀下意识缩了缩,两只手攥紧了被子。
王猛今天有个饭局,大学同学方维来出差,沙市的校友聚会。
李洁没去,方维上学时追过她。当时追得很辛苦,同学都知道。
王猛是李洁高两级的师兄。她大四来沙市实习时,他拿出亲师兄的架势照顾她,继而追求她。李洁毕业时,他又帮她联系了现在的大学。
李洁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无人可以依靠,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对她很重要。
“砰”,卧室门被王猛撞到了墙上,李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今天,怕是又不能消停了。
“我,我,我去书房睡。。。。。。”李洁飞快得瞟了一眼王猛,撩起被子下床。还没趿上拖鞋,就被王猛一个耳光给打趴在地上了。
李洁捂着火辣辣的脸,怒不可遏,“大半夜的,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你的老情人来了,你怎么不去会会呀?”王猛骑在李洁身上,抓着李洁的睡裙领子,两只充血的眼睛瞪得溜圆,酒气熏得她别转了头。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俩连手都没拉过,我就把他当一个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洁想用手去掰开他的手,却不料“啪”地一下,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李洁还没顾上去擦,脑袋就被按着往地板上撞,咚咚咚。
“刺啦”一声,李洁的睡裙被王猛从上到下一路撕到底,睡裙里面没穿乳罩,她本能地去捂住胸前,手腕却被粗暴地拧得不能动弹。
脖子、肩膀、乳房、小腹,李洁被咬得直吸凉气,绝望的泪水像冰凉的蛇一样爬满她的双颊。王猛侵入的那一刹那,她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李洁觉得自己像秋风中破败的枯叶一样,被吹得四处飘零。
2,
第二天是周末,李洁醒来的时候,被灿烂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喜鹊在窗外的松枝上叽叽喳喳得叫着。明媚的春天里,她的心上却笼罩着厚厚的阴霾。
她想撑着胳膊坐起来,却疼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昨夜的情景在脑海中回放,像一部最清晰的电影。结婚三年多,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宝贝儿,你醒了?饿了吧?快洗漱洗漱,我蒸了鸡蛋羹,还煎了你最喜欢吃的牛排,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王猛一脸温柔。
他在单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李洁想,温文尔雅的副处长,衣冠禽兽这个词谁发明的,说得真好。
“宝贝儿,你还生我的气呢?我昨天喝多了,都是被那几个同学刺激的,对不起啊,乖。”王猛说着伸出手,去摸李洁的脸。李洁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赶紧偏转头。
大棒加怀柔,这个男人惯用的伎俩。
不忙的时候,王猛会开车去李洁学校接她。还会在各种节日送上耀眼的玫瑰,时不常地,请她的女同事们到家里来吃个饭秀个恩爱,他就是要让别人觉得他的女人很幸福。
李洁的女同事都很羡慕她找了个好老公。
结婚前,李洁也以为王猛很好,温柔体贴,还能干,当然,家里也有些背景。
只是,在她跟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被一个男同事开车送回家的时候,他先是各种盘问,继而暴跳如雷,最后冷战三天,她才明白,他对她的各种好,不是简单的如他所说太爱她了。
他常偷偷地翻她的包、查她的手机,出其不意地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莫名其妙地找她朋友问东问西。恋爱时,她居然会以为他对自己的各种控制,真的是他太爱自己太在乎自己。
在王猛之前,李洁没真正谈过恋爱,虽然不乏男孩儿追。她并不懂到底什么是爱。
“我要出差几天,宝贝儿你在家好好休息啊!”王猛对李洁的冷淡不以为意,套上西服提着包就出门了。
昨晚,他显然是满足了。李洁一边往身上抹浴液,一边恨恨地想,身上各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沾上浴液又开始疼。
3,
吴鹏看到李洁脖子上的淤青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可不是情不自禁!两情相悦的话,李洁不会每天这么幽怨。
一个系的,他观察她很久了。这个娇小瘦弱的女人,看起来好像一阵稍大的风都能把她刮倒似的,他从没见她发自内心地笑过,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古典含蓄却不快乐。
她男人对她一定不好,吴鹏断定。不知怎么,他就有点心疼,妈的,这么好的女人都不知道疼!
吴鹏想起自己家里那个夜叉,心里就有点愤愤不平,这世界,好白菜全让猪给拱了!关键还是不解风情的猪!
李洁明白系主任吴鹏的心思。她也很感激他对自己在工作上的照顾。如果不是他,自己这回也不能这么顺利评上副高职称。别人明明排名都在自己前面。
她只是装傻。她实在不想再给自己惹无妄之灾。
“怎么还不走?”吴鹏夹着笔记本端着茶杯进来的时候,看见李洁还在位子上发呆。
“哦,不想回家。”李洁连头都没抬,淡淡地说。她知道是他。
吴鹏坐在她斜对面,凝视着她柔和的侧脸。夕阳温柔的余晖中,她就像一株结着愁怨的紫丁香,柔弱婉转,楚楚可怜。
“他又打你了?”吴鹏轻轻地问。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他是谁,李洁家里的事儿,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在这个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里,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有时候都快憋疯了。
“你说我离乡背井,就为的这样的生活吗?”只是这样一句问候,李洁的眼泪就下来了。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她旁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衬衣被她弄湿了一大片。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很晚了。俩人坐在车里,久久没有说话。
“太晚了,上去吧。”吴鹏握了握李洁的手,冰凉凉的,有一种颤栗传导到他的心里,他的身上。
4,
从楼上望下去,李洁看到吴鹏的车仍停在下面。
她知道他在等待什么。这一晚上,她将压抑很久的悲伤全都倾倒在他那里。他安静地倾听,用眼睛告诉她,他懂她。
这个晚上,李洁又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爸爸。小时候,爸爸总是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将她抱在膝盖上,抚着她的辫子,听她说话。
每回吴鹏悄悄将热咖啡放到她桌上时,那种温暖的眼神也总是让她想到爸爸。
李洁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他,你上来吧。
她看着他的身影从车里钻出来,又消失在楼道里。然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打开了门。
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待什么。只是,他等待了很久,而她一直都在逃避。
吴鹏看着她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除掉,毛线开衫,衬衣,文胸,一处处淤青都一览无余无处遁逃。
他不说话,只是用温热的嘴唇去亲吻那一处处野蛮的印记,温柔耐心。她的身体那么冰凉,凉得他的心底一阵颤栗。
“还疼吗?”他轻轻地问。
她摇摇头,眼泪又开始流。
他吻到她的小腹,她的小腹传来一股奇异的热流,她不由自主将他的手捉住。
“可以吗?”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将她的牛仔裤拉开,一点点往下拉,一点点往下吻。他像呵护宝贝一样,每一次律动,都温柔而绵长,一点点疗愈她,让她不再悲伤,不再恐惧。
李洁想起曾经看过一篇小说,里面有句话深深打动了她: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她起初以为王猛会是那个人,可是,她错得太离谱了。她宁愿相信,吴鹏是那个人,可是,她亦知道,吴鹏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匆匆过客。
他不属于她。她只是,借他来疗愈自己,心里的伤,和,身上的伤。
她太需要一个出口了。
她太需要一个结果了,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
5,
“你他妈的真不要脸!臭婊子,竟趁我不在家勾引男人,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好,我这就成全你!”
李洁的脖子被王猛掐得死死的,他狰狞的脸映在她的瞳孔里,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好像回到遥远的家乡,听到爸爸的喊声,“丫丫,丫丫。。。。。。”
不,她不能死啊,李洁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厨房地板上冷冰冰的湿漉漉的滑腻腻的,她的手碰到刚刚和王猛争吵时和西瓜一起摔到地上的水果刀。
慌乱中,她一把抓住水果刀,照王猛后背上捅了过去。
王猛“啊”地一声惨叫,手松开,从李洁身上翻了下去。
李洁又捅了一刀,这一刀插到了王猛肚子往上一拳头的地方。
有那么几分钟,李洁就捂着嘴巴看着王猛在地上扎挣。她吓傻了!
宽敞的厨房,此刻显得那么逼仄,地板上,王猛的血和西瓜汁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你,你,打120,快,快打。。。。。。”王猛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李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李洁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拨了110,“警察,警察,我杀了人了,我杀了我老公!”
挂上电话,愣了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她赶紧又拨了120。
警察来的时候,李洁倚着墙壁跪在客厅地上,手机扔在一旁,手上不知是西瓜汁,还是王猛的血。
可是,太迟了,王猛失血过多,又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
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阴霾,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随着这个男人生命的消逝随风飘散。
李洁解脱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6,
吴鹏去看守所看她的时候,差一点没认出她来,他怎么也不能把记忆中那个柔柔弱弱的女人跟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他忘不了她在他身下颤抖得如风中芦苇般的身体,他用多少温柔来融化她的冰凉,呵护她的娇柔。她怎么可能拿得了刀?
“谢谢你来看我,以后不要来了。咱俩的事儿,都忘了吧,趁着还没人知道。”说完,李洁就扭头跟女警走了,留下吴鹏一个人傻愣愣地对着铁窗发呆。
李洁没有告诉吴鹏她怀孕的事儿,在她心里,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她不会以此来要挟他什么。
虽然只有几次,只有短短的半年,她却忘不了他给的温暖和陪伴,给她冰凉冷漠的人生带来一抹亮色。
她想起大S在电影《大武生》里的台词:情就是情,哪有什么奸不奸!奸情也是情,她心甘情愿为这场奸情付出这样的代价。
在她短短32年的人生里,如果说真正爱过谁的话,也许就是吴鹏。是他,在她最悲伤无助的时候,得以不绝望不放弃自己。是他的温柔,帮助她战胜恐惧,做出决定。
她当然也不会告诉警察,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她已经偷偷磨了好几回,水果刀和西瓜是她故意摔到地上的。
对了,还有她和吴鹏的事儿,是她故意告诉王猛的,王猛根本不知道。不激怒他,她怎么可以有防卫的理由?她恨他,恨死他了。
她没有办法,无路可走。王猛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有人脉有背景,他不想离婚,她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怀了吴鹏的孩子,她要给这个孩子光明的踏实的人生,孩子,为了你,妈妈豁出去了。
她百度过,知道孕妇不会判决死刑。法官也会了解,哪怕是一个长期被侮辱虐待失去理智的女人,也不可能存心杀死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法官当然不会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猛的。这,将是她一个人的秘密。王猛死了,她再用也不担心这个秘密会暴露,再也不用担心他在她周围散布流言蜚语。余生,她可以和孩子安心地生活。
最终,李洁以过失致死罪被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刑四年。
对这个结果,她很满意。